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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枕中记(下) ...

  •   面前的小鬼穿着华美精致的法衣——越昭在这方面的审美一向很不错——神情却狼狈至极,她白嫩的小脸上有不少细碎伤口,手腕脚踝皆有被捆绑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

      她的状态显然不好,但本人并不在意,处于陌生环境下甚至能很快调整状态,用伤痕累累的小手握住一把尖刀指着他。

      “你是谁?”
      她再次问道。

      我是谁?
      这真是个好问题。

      该用什么回答呢……伴侣?不不不,这个关系并不适用于一个成年男人跟八九岁的小女孩。朋友?带有记忆的小鬼不见得会相信这种说辞。帮助你的人?嗯……这个答案或许好一些。

      但在这之前,他应该先帮小丫头处理一下伤口。

      “在说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或许应该先处理一下你的伤?”鬼转身下床取来药箱,这还是丹阳贴心为他准备的。

      床角的小鬼依旧不肯放下手上的尖刀,她面无表情看着男人为自己处理伤口,在心里慢慢消化某些事实。

      不仅年长者需要时间适应傻白甜变成小刺头,突然来到陌生环境的小鬼也需要消化上一刻她还在拍卖场与人贩子斗智斗勇,下一刻就出现在温馨清净的软床上的事实。

      常年在市井摸爬滚打的她早就学会了从动作表情细节推测他人情绪的本事,正在给她上药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坏心思,在看到她手心伤口掺杂着石子时还收敛了笑容,露出愠怒的神情——但是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抱歉。”她说了声,将尖刀放在身侧,右手却始终握住刀柄。

      “你是谁?”
      事不过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发问了。

      鬼最后将绷带缠好,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回答她:“只是一个想要帮助你的好心人。”

      “好心人?”闻言她嗤笑一声,且不说他究竟有没有所图,单是这个回答就足够让她恼怒。“上一个说要帮助我的人实际上是想把我抓到拍卖场卖掉,所以你也是?”

      “不、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年长者沉默一瞬,说话语气算不上好,这落在对方眼中就是意图被揭穿后的恼怒。

      鬼已经知道年幼的越昭有些难以应付,但没想到那么难搞,跟眼前这个冷淡且咄咄逼人的小鬼比起来,之前的小蛇和小怪物简直不要太好相处了。

      “越昭,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难搞,不管是哪个年龄段。”他叹息。

      小鬼眯了眯眼,有些疑惑:“你在叫我?我并不是这个名字。”

      啊对,越昭说过她是拜师以后才有的名字。他问:“那其他人叫你什么?”

      或许是他帮助了自己的缘故,小鬼难得多说了几句:“我没有名字,其他人大都叫我小怪物、半妖、杂|种什么的,还有其他更难听的称呼,我猜你不会想听。”她弯起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鬼突然意识到不能用对待小孩子的思维来对待这个缩小了很多倍的越昭,她经受过的恶意太多,这使她飞速成长起来,心智与正常八岁幼童完全不符,于是他只能跟伴侣坦白。不过他还是选择略去了伴侣这个关系,还是那句话,这个关系并不适用于成年男人和八岁女孩。

      “好吧,你赢了,我说实话。我之所以会帮你是因为我认识你,准确的说是将来的你。”这个年纪的越昭跟长大以后一样不好糊弄,哪怕他已经说了真话对方还是半信半疑。

      “现在是太初历六百二十七年,或许你可以自己判断一下。”

      小越昭凝眸注视他半晌,这个男人看起来生活条件优渥,不像能从她身上索取到什么的样子。

      那好吧,她姑且选择相信。

      “未来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她试探地问。

      男人不说话了。

      好吧好吧,让她来捋一捋思路。

      如果男人说的话是真的,自己的记忆也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她现在所处的时间应该是四百多年后的未来。

      她很清楚自己身负灵根,如果安然活到那个年岁的话很大概率会走上修仙大道,那么很可能是未来的她接触到了什么关于时间回溯的秘宝,才造成了眼下这种情况。

      总之造成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并不是现在的她,而她则是她自己的受害者。这句话听起来真是拗口又让人生厌。

      一副小大人样的小越昭揉了揉眉心,说:“我姑且知道什么情况了,那就这样,多谢你的帮助。”说完,她迈着小短腿爬下床企图离开。

      鬼眼疾手快抓住对方脚踝又把人拖了回来,小时候的她应该没有赤足的习惯,但是此刻那只小脚丫也是脏兮兮带着血痕。这小孩身上究竟有多少伤?想到这里他兀自冷了声线:“在你离开之前我们再说说别的事,别告诉我你被恶霸抢劫,丢光钱财不说还差点送了性命?未来的你可没说过这些。”

      然而岂止是这些,这整十年都不曾被提起。

      小越昭冷静地反驳:“事实上不是恶霸,而是奴|隶|贩|子,大少爷想必不知道半妖在黑市有多抢手吧。而且也不是抢劫,我只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既然他说认识未来的自己,那么这些也没必要隐瞒,本来就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

      人间有大大小小的黑色产业链,专门把目光放在各种混血种身上,年幼的半妖藏不住妖相,因此成为那些贩子的目标。她已经被盯上很久了,虽然蛇类血统的半妖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奈不住她这张脸生的好,年纪也合适,买回去好好教养一番将来可有大用处。

      她有些本事,本不应该被抓住,但是那些人身上有她要的东西,于是只好装作不谙世事,被那个想要帮助她的好心人‘骗’了去。那些贩子会给商品灌下催熟的药,反被她用来催生毒牙,在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之前,她刚刚用毒液放倒拍卖场的人,可惜的是还没有来得及收割战利品。

      小越昭用极为精简的语言概括了此前发生的事,这会子倒有一点后来的漫不经心了,她仿若什么都不在乎,口中那个被下药拍卖的女孩好像不是她而是某个不相关的路人。

      这种态度真是令人火冒三丈,尤其是听到她还在惋惜自己的战利品,鬼忽而站起身:“所以你就是为了那个什么、什么晶?”

      “血凝晶。”她耐心帮他纠正。她还需要变强,没有人教导只能选择吞噬妖晶这样的笨办法,不过看对方的意思后来的她或许很厉害。

      鬼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气她这样轻慢的态度吗?还是气她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他不停地深呼吸,以此克制自己剧烈起伏的情绪。

      “难道没有人管你吗?我是说你的养父母。”前几天小怪物说过有人打算收养她了。

      “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小越昭微眯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厌恶,她冷冷地说:“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只在那户人家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在我救了他们露出妖相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决定要抛弃我了。”

      这个倒是他不知道的。

      鬼不了解的太多,也无法感同身受,这些发生在过去的事让他想发火都不知道该冲着谁。

      “事实上没有人需要对我负责,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我猜我们俩也只是普通朋友,你大可不必对我关注太多。不管是什么秘宝,时间回溯都有时效,你不用管我,等时间一到你熟悉的那个人自然会回来。”

      听听这小鬼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只是普通朋友,什么叫不必关注太多。这张嘴巴简直跟长大的她一样能气人。

      “听着越昭,让我不管你这绝不可能,我不是什么别的人,我是你缔结灵契和命契的伴侣。”

      ——他还是说出来了。

      面对小越昭狐疑的眼神,鬼深吸一口气,微微扯松领口,向她展示颈侧的赤红花纹。饶是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需要依靠印记自证清白。

      “哇哦。”那是个让她感觉很熟悉的印记。小越昭挑了挑眉,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这可真是……令人惊奇。”

      小越昭爬下床站在对方面前,昂起头上下打量。但她还是太矮,多年营养不良只让她堪堪长到男人腰际,因此她努力昂起头还是看不完全,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刚才已经看清对方的脸了。

      年仅八岁的小越昭还处于费尽心思活下来的阶段,完全不会设想将来自己会有一个怎样的伴侣,很难想象,长大的她竟然喜欢这样漂亮到极点的男性吗?

      但是不管如何,这都是将来的事,与现在的她无关。她既然已经替未来的自己承担了一些过错,没道理再替她安抚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伴侣对吧?

      “这个问题我们不需要讨论,跟你有交集的是她,而不是我。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个陌生人,我应该感谢你帮我处理了伤势,但是你过多的关心在我看来并没有必要。无需说这么多,我要走了,等你的那个她醒过来,要是想回来她自己会回来。”

      吸血鬼啧了一声。

      他意识到现在的越昭并不认识他,这个认知真是令人感到不悦。

      或许那些长辈说得没错,越昭小时候的性子真的很糟糕。

      他所认识的越昭是已经经历过许多的、深沉内敛的人,她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皮相下,有一颗冷漠的心,也许这才是她从小到大一贯保持的。但年长的越昭对圈在她领地内的人十分的包容,虽然偶尔也会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释放的友好。

      这个小的却不一样。

      她只有八岁,但是足够冷静,足够警惕,足够敏感。她在远离所有人,也让所有人远离她,她有一番独立的处世原则,自己独处世界之外。

      鬼突然不想采取温和态度了,对傻白甜温和一点没关系,用同样态度对待时刻表露凶狠的小刺头可是要被看轻的。他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嘴角轻轻勾了勾。

      越昭曾经说过,想要驯服一只野兽,就要折断它的翅膀、敲碎它的獠牙、弯折它的傲骨,只有打怕了、打服了,它才会真正从心底感到畏惧。

      没错,他现在就要用那个大的教会他的道理,去对付小的。不管怎么说,对方好歹是自己伴侣的小时候,他还做不出上述那些狠心事,不过略施小计让她走不了还是可以的。

      下一瞬符纸脱手,一簇簇金色的火焰瞬间将她包围,它们来势汹汹,带着难以忍受的炙热温度,警告她不要妄动。

      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小越昭的眼神刷的锐利起来,金色竖瞳涌动着森然冷意。她透过金色火焰看向站在那里的男人——对方也正凝视着她。

      幽深的黑眸掠过一丝红光,金火在他眼眸深处跃动。

      “不可以走哦。”他这样说着。

      这个男人不好对付。
      小鬼眯着眼睛思忖。

      悬浮在周身的火焰她当然不陌生,这个东西从她诞生之始就一直折磨着她,她曾数次想要将其从血脉中剔除出去但最终失败,不过现在看来她以后能够很好驾驭这种灵火——甚至还可以做成符咒供人驱使。

      自己的东西具有何种威力她当然知道,于是便不选择硬碰硬,而是就地盘腿坐下,金色的眼睛里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你拿我给你的东西反过来对付我?”她冷冷地说。那个人是未来的自己,四舍五入那些东西也是她的,这很符合逻辑。

      欺负小孩子并不会获得成就感,但是欺负年幼的越昭却让他心情愉悦,喜悦的情绪咕嘟嘟的冒起小泡泡,吸血鬼摸了摸鼻子,眼神飞到一边。

      “别说的这么难听,这种对敌技巧还是你教我的呢。”他在‘你’上咬了重音。

      坐在地上的小鬼不说话了。

      鬼盯着她看了半晌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个年纪的越昭不喜欢搭理人,也不喜欢别人关注她。他起身给丹阳去了一封信,打算晚些时候带着小越昭过去看看身上究竟有多少伤。

      小越昭在地上枯坐了一天,她显然极为沉得住气,倒是鬼这个年长者率先败下阵来。时近日暮,他走进房间想问问小鬼想好了没有,却听见一阵细微的鼾声。

      小丫头环抱双膝缩在床尾,此时睡得正香,脸颊时不时吹得鼓囊囊,要是再养出些肉就好了。年长者心一下子软下来,她还是个孩子呢。

      鬼一挥手将火焰散去,正想俯身抱起她,小鬼却猛地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他的脖子,接着用尖牙狠狠刺入他的脖颈!

      当机立断,鬼抬手劈向了小越昭的后颈。

      世界就此安静。

      年长者吸着凉气,卡着小鬼的下巴让她松嘴。他再一次感激长大的越昭在当初种下印记的时候一并将毒素注入他体内,经过一段时间后他也能够抵御大部分毒素,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被小丫头放倒。

      敢情她老实了一天就是为了现在。

      小小年纪就那么心机。

      鬼没好气地揪了一把对方瘦弱的脸蛋。

      **

      等他抱着昏迷的小鬼来到丹堂时,丹阳已经等候许久了。

      面对师姐无声的质询,鬼是这样解释的:“咳,小孩子有些闹腾,闹过就睡了。”

      “嗤,不用瞒我,我知道是她性子太差。”丹阳从对方怀里接过小丫头。

      “我没想过她以前会是这样,跟长大以后就像是两个人。”

      “这个我倒是有些印象……”丹阳回想起往事,越昭刚拜入师门那会儿她还帮着照顾了一段时间,“没被她师父教好之前她一直是这个样子。眼神又凶又冷,谁都不搭理,招惹过头说不定还会扑上来咬你,就像山间独自生活的幼兽一样。她唯独听师伯的话,后来越璟来了以后交给她养着,这孩子的性子才慢慢好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来了兴趣。

      丹阳温柔拂过小越昭乱糟糟的头发,“你大概不知道吧,越璟是未满百天就被捡回来的,那小子可是个粘人精,整天师姐长师姐短的,还不许别人说越昭一句坏话。有时候他因为别人对师姐的不好评价打上门去,受了伤也不吭声,刚开始越昭也不管他,后来次数一多,大概是嫌越璟每次闯祸她都要上门领人实在麻烦,就逐渐改了性子,成了别人口中沉静稳重的标杆。”

      “不过越昭对我说过,越璟只是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这个门派接纳她,她在这里感受到了归属与安宁。而这些,也正是她想让你感受到的。”

      鬼嗯了一声。看着床榻上小小一团的小越昭,这才是她真正睡着的样子,拧着眉、攥紧拳头、缩成一团。他突然说:“越昭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我以为她从小至少衣食无忧,可是怎么搞的,小小年纪尽遇上些凶猛野兽奴隶贩子。今天她醒着的时候我们谈过一阵,她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这也不亏。”丹阳给她盖上薄被,“用对自己的狠心换得了行走世间的能力,这实在划算。”

      或许丹阳说得没错,作为半妖,首先紧要的就是活下来。至于其他的,那都是之后该考虑的事情。

      但他仍旧感到心疼。

      短暂的一天,他从本人那里了解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甚至见到了最初对所有人满怀恶意的她。其实他也并不是想知道一切,不然他大可直接翻看对方的记忆,他只是想要多理解一些他的伴侣。

      越昭曾用最温柔的心包容他的一切,那么相对应的,他也该包容自己的伴侣,无论是哪一个时间段的她。

      小丫头暂且放在丹阳那里一个晚上,虽然明知道不用管她,这个时间过去之后,对方就又会长大了。但鬼就是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更别说对方目前还是八岁幼崽,而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几天前小怪物提过要求说想吃豌豆糕,于是鬼在次日过去接人的时候就带上了一包糕点,原本是担忧她长牙所以不许她吃,不过就昨天看来是不需要这样了。

      鬼:咬人那么厉害,看来是没必要限制她了。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又是一个晚上过去,浑身刺的小鬼已经不见了——她又长大了几岁。

      当他来到丹堂时,少年越昭正在后院空地上甩鞭子,她身着红色劲装,看起来精明又干练,挥动着手中黑色的鞭子,打出破空声响。

      听到对方是来给自己送糕点的,她收了鞭子打算休息一下,看到鬼穿着弟子制式的衣服,她试探道:“多谢这位……师兄?”

      看起来这个年纪的她倒是好相处很多。鬼随意点了点头,接着又提到她昨天说过的拍卖场。

      少女听他提到这件事神色略有疑惑,对鬼来说这是昨天才知道的事,但对她来说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师兄不必多虑,那个拍卖场早在我入门那年就已经连锅端掉了。”她吃着糕点随口道。

      很好,睚眦必报,这很越昭。鬼守在一旁等她吃完糕点就离开了。

      已经是少年的越昭身上经常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她没少与人逞凶斗狠。现在的她不适合跟着鬼待在小竹屋,原因无他,只越昭发起疯来鬼压制不住她,还不如将她留在丹堂。

      一进到少年时期,越昭恢复得越来越快,通常三天就跨越三十年,很快即将步入两百大关。为此师父特意找来了鬼跟他说明情况。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随着她逐渐长大修为提升,刻印对她的影响也越来越小。估计很快就是她成年的信期,信期一过就能够变回来。”

      鬼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同时他有一点疑惑:“信期是什么?”

      师父一时语塞,你们俩都结契了你还问我信期是什么?但看他疑惑的眼神或许他的确不知道。

      “通俗说来,就是|发|情|期。”

      鬼:!

      “信期的到来意味着进入成年,身体发育完全可以开始孕育后代。”老人欣慰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以前昭儿都是熬过去的,现在有你就无需这样了。”

      鬼:!!

      “呃……这、这太突然了。况且越昭也不见得愿意,哪怕她成年也还是不认识我。”作为正常男人他并非没有|欲|念,但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两厢情愿水到渠成的。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何必来问我呢。”老人摇摇头,她都一把年纪了,就该过上看日升月落、闲暇时打打马吊的日子,才不想操心徒弟的情感之事。

      “不过我得告诉你,昭儿已经想起过去的记忆了。刻印对她的影响减弱不单体现在恢复速度,还有在过往记忆上。也就是说,你在各个时间段做的那些,她都会想起来的,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老人最后说。

      大抵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越昭已经迈着无情的步伐走向两百岁大关了。

      因为丹阳的抗议,鬼一早就把越昭接了回来。

      丹阳的原话是这样的:“三天两头妖力暴动,把我的丹堂砸了个稀烂,等她清醒了记得告诉她过来赔钱!”能把丹阳真人一个冷美人气成这样,可想而知越昭做的有多过分。

      那是一个静谧的夜晚,无风无月,漫天星子。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冷淡的甜香,就跟他之前闻过的那个味道一样,越昭还问他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是刺鼻的香味,感觉很像雪后初阳的味道。”
      “有点凉薄,还有些锋利。”
      “虽然冷,但是很诱人。”

      现在转念一想,他当时的评价简直低估了对方信香对自己的吸引力。

      鬼坐在椅子上克制着呼吸,手掌握紧成拳,只有指甲刺入掌心带来的疼痛才能让他清醒。甜腻的味道熏得人头脑发昏,呼吸不畅,让他感觉口渴起来。

      “越昭,我可以吗?”

      他突如其来的发问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但在场的两人都能理解那更深层次的含义。

      越昭沉默没有回答。初次信期的缘故,她化出了尾巴,潮红的双颊也跟着浮上青鳞,看起来妖冶惑人。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鬼就默认她不允许了,虽然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但多少还是有些挫败。男人站起身,想去外面的湖泊里泡一泡,作为拥有链接且结了灵契的伴侣,处于信期的越昭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鬼正想往外走,一条有力的尾巴却以闪电般的速度缠上他的腰,下一瞬,天旋地转——他已然被甩回了榻上。

      他哑然失笑,缓慢眨了眨眼睛,同时双手扶住伴侣的腰,“嗯……人和蛇,该怎么做?”

      越昭俯身压下去,低声说:“我教你。”

      **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被摁在铁板上翻来覆去的烤炙,这面煎完了又换一面。她浑身都热,出了好多汗,仿佛灵脉都被牵动勾出火来。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似飘在空中,浑浑噩噩间看见了白鹿崖满山谷盛放的悬铃花——就像那个人的眼睛。

      她颤抖着手指揪上枕边人的衣襟,威胁了几句,只是嗓音哑了,恶狠狠的话听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男人低低笑了几声,也不回答,只一手揽着她,颇亲昵地抵了抵她的额头,大手盖过来与她的手指交拢着,便是一副十指相扣的缠绵光景。

      夜静极了,只听到林间啾啾的鸟鸣,和微风摩挲树叶的声音。

      几百年来一直残缺并叫嚣渴求的一半找到了另一半,他们互相弥补给予对方平和与安定。

      就在这个夜晚,他们终于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成为彼此的独一无二。

      ……

      一觉睡醒,清晨的光照射了进来。

      鬼难得缺席了老年人的看日出日常。

      偶尔做一回年轻人感觉也不赖。他想。

      他身边的成年越昭打了个哈欠,脸上满是餍足的慵懒,或许还有些疲惫?

      两个人都不想起,干脆在榻上说一些话。

      “欢迎回来。”
      “嗯。”

      “你会有孕吗?”
      “不会。”

      “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半夜。”

      “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
      “没有不想,只是这些回忆并不是什么好的方面,我怕你会更加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

      “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是啊,所以我在想如果当初真的能遇见你就好了。其实那些年也不全是坏事,就像我跟你说过那户收养我的人家,就算他们最终抛弃了我,但回想起来我还隐约记得那位夫人给我吃枣糕,给我盖被子。”
      “所以啊,也不全都是坏事。”

      ……

      互不搭边的问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渐渐地话音渐低,两人又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是这次离得近了些,越昭靠进了鬼的怀抱。

      风清水长,岁月无声。

      没有生离死别,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供相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番外·枕中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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