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书生]遡游之川》屿白

48、第四八章

　　入夜之后，都城中出现了许许多多新生的吸血鬼，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完全依靠渴望鲜血的本能在行动。

　　虽然这都是鬼自己搞出来的，但这堆烂摊子总得有人去收拾，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思，在他换好装备准备带队出发时，越昭突然提出来要跟着一起去。

　　鬼自是没有不应的。

　　越昭一身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灵脉也暂时续上了，但要彻底修复还得回到师门借用灵药才行。她久违的取出了那张长弓，屈指试了试弓弦。看到这件熟悉的武器，吸血鬼有些感慨，谁又能想到，百年前它的主人曾用它瞄准自己，而百年后的今天，他们居然要并肩作战了。

　　“准备好了吗？”他问。

　　越昭点点头。

　　于是这便出发了。

　　两人带着一队士兵来到了都城。越昭考虑过自己行动，因为她的效率要比其他人用火枪银弹高多了，但鬼是见识过她的厉害的，一箭下去能把人烧的连灰都不剩。这种一边倒的攻守关系，若是她一不小心上了瘾把他的棋子全毁了可就不妙了，干脆还是把她放在身边看着。

　　鬼骑着马走在最前方，越昭骑着另一匹稍稍落后他一些。随着逐渐深入住宅区，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浓了起来，越昭抽了抽鼻子，指了其中一个方向。

　　不太清楚火枪的射击范围有多远，在远远看到吸血鬼袭击百姓的时候，越昭就已经拉开了弓。手掌一握，掌心灵力化作利箭，破开浓重的夜色刺入吸血鬼的体内。

　　“呃啊——！！”

　　凄厉的惨叫阻止不了被消灭的命运，下一刻，金色的火焰将其席卷成灰。

　　紧接着，鬼举起了火枪，银弹出膛，砰砰砰的打在其余吸血鬼的身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一刻在百姓眼中，他仿若天神。

　　解决了这一批吸血鬼后，他是肯定要下来安抚一下民众来达到最终目的的。鬼于是下了马，躬身抱起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将她交还到了母亲怀里，得到了妇人连声的感谢。他转过身，获救的百姓都跪伏在地上对他致以崇高的敬意与感激。

　　“被吸血鬼咬过的尸体全部进行火葬，身为这个国家的君王的我，会亲自把这片国土的吸血鬼全部斩草除根！”

　　鬼语气铿然的下令，并对民众作出保证。看到这一幕，越昭只觉得讽刺极了，明明这些死去的吸血鬼前不久都还只是普通人，他们也有家人朋友，现在却只能了无生息的被当做妖怪处理。

　　人间的权势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越昭沉默了，她扫视了一圈民众，发现他们脸上尽是些濡慕感激的表情，明明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就是罪魁祸首，他们却因为欺骗和隐瞒而感激自己的仇人。

　　她突然呼吸一滞，指尖颤了两下。

　　她今晚实在不该跟着来的……

　　业火纹烧得更厉害了。

　　**

　　越昭留下了一只传讯纸鹤，跟鬼说她还有事情要办，之后就先行离开了。她用神魂将整个都城都笼罩住，挨个确定了那些吸血鬼的位置，在鬼带人到那里之前将他们都一一解决掉。她不知道这样的马后炮行为究竟有没有用，但能救下哪怕多一个人都是好的。

　　将体内最后一点灵力化作利箭射出，看着感知到的最后一只吸血鬼化为灰烬，越昭紧促的喘了两口气。

　　她是真的真的，很不喜欢鬼的这个计划。

　　越昭能够理解他的愤怒，却始终无法肯定他的某些极端做法。以前她尚可将其归为双方的恩怨纠缠，毕竟是鬼和王室有约定在先，不管他怎么对付显祖和李允都是合理的，但他万不该牵扯到无辜的民众。

　　民众又有什么错呢？他们什么错处也没有，却要作为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宰割。

　　越昭定了定神，随便找了处树林打坐入定，为今之计只有加快速度修炼，早日摸到化神期的屏障，这样就能带着鬼一起离开。而至于鬼想不想和她一起走，这就不在越昭的考虑范围了，反正他也打不过她，万一他有不同意见，那就直接打晕带走。

　　裂空阵法她已经研习参透，现在苦恼的就是该上何处去找强有力且稳定的阵眼。撕裂空间的法阵不同于其他，所需阵眼极为特殊，通常都是以诞生于天地间的福地作为阵眼，但眼下在这灵气匮乏的人间，又哪里来的天生福地。针对这个难题，越昭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

　　那就是以她作为阵眼。

　　这个方法乍一听很荒谬，但也并非无迹可寻。越昭虽然什么东西都会一点，但学的都是粗浅皮毛，唯有在阵法炼器一途可称登堂入室。早年间沉浸在师门藏书阁的时候，她就有看到过以人身作为阵眼的法阵，因为此例过于特殊于是她便用心记下。

　　撕裂空间进行转移是化神期修士才有的能力，只有在摸到化神期的屏障后，越昭才会考虑启动这个法阵。而阵眼要求强且稳定，这么一听确实没有比她本身更合适的阵眼了。

　　越昭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轻轻敲了一记，就决定这么办了。

　　因为到时使用法阵的会有两个人，所以越昭还需要去向鬼讨要一点鲜血来绘制符文，她走出了山洞，才发现又是夜晚了。

　　既然昨夜她已经将吸血鬼清理干净了，那么此时小美人应该不是在地宫就是在御殿才对。她想了想，先去地宫看了一眼，发现人不在以后又去了王宫。

　　自从鬼入主御殿以来，宫里就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即使是面对越昭这样的陌生来客，也仅仅是瞥过一眼就匆匆远离。

　　越昭轻车熟路的找到御殿，正打算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声音是鬼，而另一个……居然是金圣烈。她闭目探知片刻，发现金圣烈的气息变了，如果说以前的他是温和的，那么喝过赵杨仙血液的他则多了一分邪性，温和与凶残同时存在那具躯壳之中。

　　这太奇怪了，难不成赵杨仙的血液是催人兴奋的东西吗？

　　越昭疑惑极了。

　　里面的动静挺大的，听起来两人似乎在争吵，越昭小心翼翼扒拉开一点门缝看了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吵到什么阶段了，现在才开始看热闹是不是有些晚了。

　　“难道吸血鬼统治人类是自然的事吗？！”这是金圣烈的质问。

　　“人类不也是统治其它动物生活吗？他们拒绝的话，我也不会逼他们的。”这是小美人满不在乎的回答。

　　“不要胡说八道了！”金圣烈显然不信。

　　躲在门外偷听的越昭却是咂了咂嘴，她现在也知道了鬼其实不怎么稀罕这个王位，对他来说美好夜晚浪费在召集朝臣开会实属浪费，非要坐上去的原因大概是想争那一口气吧。

　　“你以为会有人真心服侍你，真心追随你吗？”这又是金圣烈在嘲讽了。

　　她又默默替鬼回答了这个问题：小美人当然知道没人是真心的，但他也不在乎，不能让朝臣们敬那就让他们惧嘛，左不过是当工具使，还管工具怎么想吗？

　　金圣烈：“你再怎么狡辩，你还是会死在我的手里。”

　　越昭缓缓眨了眨眼，突然有些惊奇，她发现金圣烈的嘴皮子厉害了许多诶！明明以前小美人嘲讽他的时候还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什么话也不反驳，今天倒像是转了性子。

　　真是大言不惭。鬼斜了金圣烈一眼，“为什么？就因为杀了你情人的个人原因，还是因为我杀了太多的人？”他眯了眯眼，笑容十足讽刺，“那我倒想问问，你是干净的吗？没有人类的血你能活吗？”

　　这是金圣烈最为恐惧的事情，因为他无法反驳，鬼说的都是事实。百多年前，从海瑞将他变为吸血鬼开始，他的手上同样沾染了不少鲜血，前几天甚至……还伤害了杨仙。

　　“现在外面的百姓比起我，更害怕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他们浪费力量来和我作对呢？”吸血鬼循循善诱，“跟杨仙一起去没人知道的地方，守护她直到死去。之后如果还是留恋人类之事的话，再回来……”

　　“到时候我厌倦了这个王位，”他直视对方的眼睛，“你来坐。”

　　金圣烈同样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后突然大叫出声：“够了……够了！！”

　　越昭敏锐的感知到他的情绪骤然变化，精神隐隐处在崩溃的边缘。不知道金圣烈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波折，很快，他就踉跄着逃离了。

　　越昭倚着墙远远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以后才转身推开殿门。一接触到鬼的眼神，她就明白这人早就知道她来了，于是也不跟他废话，就说：“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还放他走？”

　　鬼看着她笑了，“你不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有趣吗？”

　　“恶趣味。”越昭白了他一眼，评价道：“当心阴沟里翻船。”她走到王座旁，示意对方把手抬起来。

　　“做什么？”鬼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递给她。

　　越昭捏住他的手腕撩起王服的袖子，一截暗红色的流苏滑了出来，那段流苏已经很旧了，末端甚至有些卷曲，原本的赤红颜色随着年月逐渐加深，只那六十六颗晶石还是剔透如昔。她恍然意识到，这个手串给他套上去已经过了十年了，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她把这只手拍下去，叫他换一只手，鬼依言照办。

　　越昭并指在他手腕轻轻一划，鲜血就流了出来，因为不太确定绘制整幅法阵需要多少鲜血，她就多取了些。期间鬼明显有些疑惑，但越昭没有开口，他也就没有问。

　　“你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鬼摇摇头：“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就不问。”

　　越昭握住他的伤口输送灵力，一边解释道：“我需要你的血来绘制法阵，因为不确定要多少，所以干脆多取些。”

　　鬼问：“什么样的法阵？”须臾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回家的那种？”

　　越昭点点头，松开他已经愈合的手腕。看着他眼里划过一丝暗色，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笑了，“本来只用我的血就够了，但是要带你回去的话还是免不了要用些你的。所以……”

　　她叭的一下亲在对方手腕内侧。

　　“别胡思乱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