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妄》西岭芳主

4、永眠

　　这场病，足足耗了半个月的时间，我才复了原。当然，魏书那日说的事，也便无从知晓了，不过魏书所说的好事，多半对我来说并不能算是好的，比如他一厢情愿的回家秉了父母要死要活的非要娶我做小，比如他三五不时的携了娇妻来解我“深闺”孤独。

　　裹了厚厚的大哈，毛皮帽子两侧的耳朵耷下来，于下颌处系了，整个人，除了一张脸，其余全都捂得严严实实，任是雪风再怎么吹，也不打紧了。

　　“姐姐，真不让我跟你去？”

　　丹若拉住我的衣袖，眼神中流露着隐隐的忧愁。

　　“做甚么这副表情？我不过就是一个人出去顽一下嘛！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跟我腻在一起，不嫌烦啊？以后你嫁人了可怎么办？恐怕做我妹夫的人到时都想把我灭了！”

　　轻轻捏了捏丹若娇艳的脸，将那张俏脸硬扯出一个笑容来。丹若拍开我的手，叱道： “你快走快走，我不管你了，别在这里捉弄人！”

　　饶是穿了冬天里北方草原人的冬衣，这寒冷还是让我直哆嗦。跟已经赶着马车等在院门外的李老伯打了声招呼，便钻进车中躲藏起来。在马和车的踢踏咕辘声中，我无比怀念三百年后橡胶轮子。

　　据说，除酒楼、青楼之外，清穿事件多发地点就数教堂。如果我哪一天回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辟谣——想要捡梧桐枝儿栖，就别在这里晃悠了，没戏。我来这教堂也上百次了，时间久得让我学会了熟练的在古钢琴上弹奏记忆中钟爱的曲子，也没有遇见数字军团中的任何一个人。初来时那点担心，早跑远了，这里安全得很，不会惹事生非。

　　我在三百年后并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对于教堂最美的记忆，只是某个春天某处教堂那面爬满红白蔷薇的院墙。而我之所以选择这一天来这里，是因为我不曾去三百年后就矗立在我家对面的教堂溜哒过，便可以考较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这里，时光的魔力失效。

　　“秦，你来了！”

　　看见徐神父带着岁月曲折沟壑的微笑的脸，我心底深处潜藏着的宿命般的孤独感，如干花在水中迅速伸展，瞬间盛放。

　　“生日快乐！”

　　“谢谢！”

　　捧着徐神父递来的咖啡杯，我近乎贪婪的嗅着这珍贵的香气，暖意从手上传到了心上。我在咖啡香里真诚的感谢上帝，让他的信徒穿越过大洋来到遥远的东方。

　　Once I travelled seven seas to find my love
　　And once I sang 700 songs
　　Well, maybe I still have to walk 7000 miles
　　Until I find the one that I belong
　　……

　　“神父，这些年，我还是没有勇气站到他面前，像梦中所想的那样，说，我爱你。也许，上帝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我的迷途，让我明白我缺少的不是机会，而是我的所谓爱慕不过尔尔。”

　　徐神父总是善良而又耐心的听我絮叨自己的心事，我讲这些话也并不期待他给我回答，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这次也一样，只听着自己如梦呓般的轻柔声音在空旷的教堂中弥散开去。低垂着头，我的脸上早已挂了泪，有泪粒悄然的滴上了琴键。

　　“好个不知羞的女子！在此弹唱这等靡靡之音，不怕污了徐神父的上帝。”

　　一声哧笑响起，我抬起泪痕斑驳的脸，下一瞬只觉脑中轰的响了一声，我呆愣在琴凳上，茫然失措。教堂门口前背光而立的一群人，不知何时到来。

　　此地果然还是雷区，不是谣传。

　　“还不快滚！”

　　从五雷轰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轻蔑的几个字在我底里戳了几个大血窟窿。等级社会的狰狞面孔，就是我躲藏起来的原因之一。我不想承认这些不平等，但又没有能力抗争，只有避开直面它的可能。而这一次，我只能生受。不敢在那群人中间去分辨是否有我揣摩了千万次的面容，不想让他看到我，因为此时的我，如此狼狈！

　　“那女子，你别走，给爷再唱一曲来听听！”

　　就在我侧身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一把折扇伸出，虚虚的拦了我。

　　“九哥，其实这女子很有趣的嘛，这曲儿也唱的勾魂儿，你刚不也听得入神儿？”

　　10？14？这俩人都不应该是大冬天拿着折扇装风雅的主儿……当我窑子里卖笑的呢？我感觉藏在泥性儿里的火气腾腾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