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秀生

2、你这大夫狠心的啊

　　白疏平醒来时是躺着城墙阴影下的，面皮干爽是久违的舒适，只是小腿和脚踝一片有些刺痛，随着他逐渐清醒，刺痛便更加明显了起来。

　　“嘶……”

　　“别乱动。”

　　一个年轻人冷声喝到，一身江湖劲装配着书生巾发，古怪。

　　“你淌过污水被脏污染上病了，又没有及时处理，拖得皮都烂成一层层的了！”说着又贴手过来，触在颈间凉凉的，听他念念有词。

　　“高热到现在也没退，想必和饥劳也有关系……”

　　“小人叩谢先生救命之恩！”

　　这一拜，白疏平是真心实意的。

　　“你不要谢我，要谢还是拜杨大人吧，是他看见你倒地不起，才叫我来诊治……”

　　这话要是单听，还以为白疏平是他杨肃的什么人似的，哪里想到就是个素不相昧的流民。

　　说来此处却只有这少年大夫一人带着些小童，远处是带队匆匆远去的朱统领，黄沙随风而起，不见杨肃。

　　突然那朱统领带队又回了来，没看见他前头那人的样貌，只听声如雷霆，不怒自威。

　　“杨肃是不是来过！”

　　“谭大人真是高明，那杨肃的确来过……嘿嘿，这不刚走，您没遇见？”

　　吼话这人寒甲铁胃，高居马上，紫面横色，目露凶光。朱统领为其牵引着马匹，小心翼翼的赔笑，脸上皱纹都多挤出了几道。

　　“废话！遇见了我还来问你？！你以为本将军很闲吗？”

　　“谭大人说笑了，谁不知将军您总理军务，辛苦劳累，还愿下官能替将军效效犬马之劳……既然杨肃都已经走了，将军您可还要？”

　　说着，白疏平突然觉得那谭将军看了自己一眼

　　“这些流民在这几个月了？”

　　“哎呦！一个月就要翻天了，哪里能有几个月啊！将军……是想给他们口饭吃？”
　　朱统领笑容不变，且似乎是逮着什么好宝贝一样殷切。

　　“对！就是给他们口饭……整天呆在这里无所事事像什么话嘛！都是懒得！……你，去挑几个人来，要年轻力壮会打架的”
　　说真的，这谭麟也是很佩服这些文官的嘴，给他们口饭吃，多么好听！

　　“唉好好，呃，那大人要几个啊？”

　　“你先去挑他个十几个的！待回来本将军亲自把关！”
　　谭麟说着说着似乎是烦劲儿上来了，挥手轻轻一鞭，破空清响，脆的很，于是朱统领是再不敢磨叽了。

　　可这些灾民都饿了个把月了，哪里还有身强力壮的，个个皮包骨头凹眼眶，一步三打颤。就这么东挑挑西捡捡，还是凑了一小队人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和朱统领带着的那两个人比起来是整整缩了一圈的人形。

　　那谭麟那些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

　　啪，不是鞭子打着什么了，而是有一个人又虚又怕，啪叽倒地上了。

　　谭麟坐于马上，还没开口，就见几人不知是因为吓得还是怎么，已经哆嗦了。这还有什么挑头？

　　“你们乡里可有豪强巨富欺民压生？可知道为什么他们能这么横！因为人家头顶有人遮罩，都能听懂吧？很好！

　　……那你们听说过杨肃吗？就是方才在这发粮的人，那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给你们发粮？因为他心虚嘛！他就是我朝第一大权臣！他的亲戚侄孙欺压百姓，背后就是他遮罩！你们背井离乡，千里苦奔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我现在问你们，想不想报仇？！ ”

　　“想！”

　　这么一群草芥里头也有带血气的？谭麟饶有趣味的想找出这人，却发现那人不在这群僵尸里头，而是方才一直默默无言蹲在城墙角的那人。

　　是白疏平。

　　此时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率直走向谭麟麟，义愤填膺的喊道

　　“还请将军给小民一次机会！让小民为家妹报仇！”

　　其间缘由都不必细问。

　　“好！那你就作首领！随本将军去收拾收拾那些个豪□□贼！”

　　这么一群人算是集结好了，朱统领巴不得送人走，结果那小大夫跑过来，直愣愣的喊

　　“你个没良心的混账！杨大人就你一命，你竟然……你竟然！”

　　“这谁啊？”
　　谭麟虽是问着，可话没落下就招手打算叫人把那小大夫收拾了。

　　“哎呀谭大人！这是李先生的爱徒呀！叫葛生来着？”
　　朱统领像是刚刚才认出来葛生，前前后后绕着人看，逮着他按着不撒手。

　　“啊，对……李丹钟还在我府上呢，提过他……小子，我是看在你师父，还得保我一个儿子的份上，滚！”
　　谭麟甩鞭就走，马蹄得得的。

　　那群草芥般的人则是晃晃悠悠的跟着，走不快，所以白疏平后脚就给那葛生追上了，接着就是，呲拉一声。

　　“啊！……你干什么！”

　　“阁下好涵养，明知道杨大人是清廉之辈，还能觍着脸接他谭麟的调派，我却不行，我明知道你是个混账一个，就绝不会给你一点膏药！”

　　说着还挑衅的扬了扬手里的纱布，撕的太急，黄黄绿绿的膏药上头还有脓水血沫，得亏他下的去手。

　　白疏平疼的呲牙咧嘴，跳脚到他身边，凑到耳边低声道

　　“嘶……我没有妹妹！……不跟着，你知道他们想对杨大人做些什么？……嘶，你这大夫下手忒狠！”

　　葛生半天没说话，看着那人蹦蹦跳跳的远去，觉得好笑又同情。当然也没想到，那么灰扑扑一人，被自己刷洗刷洗，竟然光鲜了起来，在一众黄皮僵尸里头，倒称出了几分俊逸秀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