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锦说

14、第十四章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才得几分空闲，陆明的婚期将至，阿娘也渐渐恢复状态，着手操办陆明的婚事。

　　府中人皆忙碌，以至无暇顾及我，我偷偷摸摸进了父亲的书房，案上平铺着一张纸，上面墨迹已干，像是有些日子了，写着“家”

　　何其嘲讽？那桌案正对着的是一幅画像，纸都开始泛黄，上面绘着一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真是巧笑嫣兮，美目盼兮。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说起来都有些唏嘘，那时我父亲陆澜，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回眸一笑，不知勾了多少女儿家的心。很老套的故事，大户人家的公子回乡，偶遇贫苦渔家女，就这么天雷勾地火，少时青涩的爱恋，像是似熟未熟的杏子，咬起来牙酸。

　　后来公子回城，同大家小姐定情，那渔家女找来，说两人已早已珠胎暗结，那小姐大度，一顶小轿抬着渔家女进门，只是孩子没保住，小妾在几年后诞下一女，产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可她没死，她永远活在心上人的心里，是最好的年华。

　　这幅画像里的深情厚意，仿佛是在割阿娘的肉，老尚书如珠如宝的女儿，怎能受的下这一口气呢？吵了这么些年，她累极了，像一朵极美、极娇嫩的花，迅速脱水、枯萎，我阿娘，快撑不住了。

　　祖母、我和两个哥哥，是阿娘与在这个家最后的羁绊，如今，祖母已去，我们也长大了，阿娘，该走了。

　　那是一个，该怎么形容的清晨呢？天还有些冷，阿娘身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子里，给梅花剪枝。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想来是周嬷嬷带出去了，阿娘是她带大的，心中想什么，她清楚得很。

　　我向葳蕤使了个眼色，葳蕤领会，便去屋中取衣。

　　“阿娘院中的梅花也快落了啊。”我边说着边从葳蕤手中接过外衣替阿娘披上。

　　“即便我日日细心呵护，可它到底捱不住这时节，快去了。”也不知是在说这花还是人

　　“阿娘，这花艺一道何然？”我问道。

　　“阿皎也该学学这些了。”阿娘边说边握住我的手，一点点教我修剪枝叶。

　　我突然道：“阿皎记得，幼时汉青表哥给阿皎糊了个纸鸢，可阿皎不会，那时也是阿娘这样手把手的教我。”

　　阿娘轻笑，我又道：“可有一日，阿娘不在，阿皎要自己玩，可阿皎真的好笨好笨。纸鸢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那时我便想，它虽飞的高，可这线到底是握在我手里的，”

　　我故意顿了顿，见阿娘手中动作一滞，才道：“它飞的太高了，我都收不回它，我想它飞那么高，是开心的，可我不开心，它若是一直不回来，我便要一直陪着吗？难道要陪它一辈子吗？你说是不是，阿娘？”

　　阿娘没说话，我从阿娘手中抽出剪子，比划着到底要剪哪枝才好，自顾自道：“我是不愿的，所以呀，我就拿起剪子，瞧，就像这样，轻轻一剪……”

　　“咔嚓”一声，梅枝应声而落。

　　“它就飞了，飞远了。”

　　阿娘怔愣地蹲下，捡起那根梅枝。

　　我转身离开，加快步伐，快得葳蕤都追不上我，我也不晓得到了何处，蹲下身子，把头埋进双膝，哭了起来，我再哭了什么？是为了阿娘？还是为了我自己？

　　却再也不会有人抱着我心疼的唤：“娇娇，娇娇。”

　　我那慈祥的老祖母早已撒手人世了，我还有什么呢？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