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锦说

13、第十三章

　　陆昭被烧成灰，父亲派福伯把陆昭送了滇南老家，马车碾着雪吱吱呀呀的走了。

　　祖母强撑着送了她的孙女最后一程，我扶着祖母默然不语。我的四姐呀，明德十七年生人，才十四岁，本会嫁给她外家的表哥，欢喜的过一辈子，可如今呢？

　　四姐，你且走好，你念想过的山迢水远，小妹会为你走过。

　　祖母很快便倒下了，大夫说是悲痛过度，郁结于心，只得慢慢调养。我眼看着祖母的背佝偻下去，双眸逐渐散了神采，我怕，我真的好怕，我的祖母，数年如一日始终娇惯着我的祖母，就要这么去了吗？

　　这个年，也都没什么心情过了，只是祖母说不能教旁人看了笑话，于是每个人都打起精神，我瞧着，却像是更惨了。

　　那几包糕点，我送去了谢家，给谢家的小安安和……谢季蕴。谢季蕴自从陈泽事后便很是厌恶我，我送到他院子里，他又扔了出来，还使劲踩了几脚，我俯下身子，拾起四分五裂的糕点，抠下一小点不知是雪还是面粉放进嘴里，凉凉的。

　　我的四姐陆昭吃不到了，那靖王府的小世子也吃不到了!哈，大年初三，多好的日子，死在了大理寺，说是活活冻死的！圣上不教他入皇陵，那个瞎眼的老仆来葬了他，谢小四就站在那里，为他唯一的朋友哭泣。

　　永安刮起了寒风，不少穷人都得了风寒，陆府出面布粥，给祖母积福。

　　可祖母还是没撑过去……

　　那天，她屏退左右，将家中小辈一个个都叫了过去，每个人出来都红着眼，阿娘出来后，反而十分冷静，谁也不知道，祖母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看我的眼中充满了留恋与不舍，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她道：

　　“娇娇，祖母等不到啦，等不到我的娇娇出嫁了……娇娇要好好的，要好好的，要学会懂事了……”

　　我鼻头一酸，强忍住哭腔答应了她，我的祖母，终于不能站在我面前保护我了。她似是还有话要说，用尽全力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她反反复复的重复，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我点了头，她才满意的阖上双眼……

　　明德三十二年二月初十，陆白氏于府中长逝，享年五十一岁。

　　我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跌跌撞撞走出屋子，看着跪满院子的人，这才哭出声来。明德三十二年，我送走了我的四姐和祖母。

　　祖母停了一日便下葬，她生性节俭，不喜热闹。她临终有言：不需子孙守孝。她干干净净的来这世间，死时也要不留印记，教旁人都好过

　　圣上太后听闻此事，叹道：不愧为白氏女。

　　陈润派人送来两个柚子，我实在没心情吃，明月却将那柚子剥开，留了皮，放在屋中，满室盈香，他或许，是想告诉我什么……

　　边关局势紧张，圣上派成王同世子上阵支援，大哥也被调到青州边城做监军。

　　短短几日，我送走了我的祖母、姐姐，如今又要将我的哥哥送到战场……

　　那天下了雪，我一路追到城门外，哥哥和陈润转过身，我冲他们挥手，大声的喊：“再见，再见!”那时雪花落满眉目，离得太远，我瞧不清楚他们的神色，他们并没有同我道别，骑马带着将士向远方奔去。

　　这些将士们亦有儿女亲人，他们，怕是同我一样的心情。

　　我的哥哥，就那么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带着亲人的期盼和大业百姓的希望。

　　操办完这些事，阿娘才歇下来，她像是老了十岁，眼神呆滞的看向窗外的雪花，我知道，她累了。父亲去看她时，我隐约听见父亲的怒吼，阿娘什么都没说，她只静静地看着，就会教人觉得心凉。

　　其实每个人都晓得，陆明的存在，书房的画像，始终是阿娘心上的一根刺。

　　阿娘终于肯开口：“皎皎，阿娘累了。”

　　“皎皎，我累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扶她上床，提她掖好被子，道：“那便好好歇会……”

　　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眼，流下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