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忆相思》金陵夜梦

6、相逢灵山（下）

　　灵山书院
　　新生月终于要结束了。
　　云写意，丁一一，李沐泽三人在静思台上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午后静思，正起身整理衣物。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是书院女医部上一级的弟子们来后山做草药课的素材收集。“哎呀，快来看啊，这有个小师弟可鲜嫩了，好柔弱的感觉啊。”“天呐，腿也好长啊”“快看腰，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杨柳小蛮腰啊。”姑娘们在静思台后面的小树林里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好不热闹。我们的李沐泽同学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听到了师姐们对自己的评价，一张俏脸绯红。这一红，就更不得了了，简直就是师姐们最爱的娇羞小可爱啊，小树林里的动静更大了。还好没一会姑娘们都陆续到了集合时间，人群才散了去。
　　“女生真是吵死了。”待师姐们走远，人群里一个大饼脸男生突然嚷嚷起来。“就是，就是，一个个都瞎了眼，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回事，居然看的上这种娘娘腔。”“是啊，你看那身子骨，一巴掌就给他拍扁了。”“是男生么，怕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吧。”大饼脸和这几个狗腿子越说越起劲，还向李沐泽围了过去，嚷嚷着要验明正身。
　　李沐泽脸更红了，气的握紧了拳头，手臂都在发抖。他低着头，眼眶渐渐湿润，牙关紧咬，委屈、愤怒、羞耻、自卑这些感情像潮水一样将自己卷进去。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从小到大的相似的一幕幕都呈现在自己的眼前。父亲的轻视，母亲的失望，兄长的嘲笑，同门的冷漠，无数的身影和眼前的一切重叠。像是一汪死潭，任凭自己如何挣扎，终将吞噬所有。原本以为拼命从那个叫家的地方逃到书院就会不一样，但还是一样，为什么？！为什么？！
　　“喂，大饼脸，你怎么不带着后边的那一票死肥猪去河边照照自己啊，丑成这样，都要吐。”云写意可不是当年那个弱鸡小鬼了，再说，那时候他可也是让那些渣滓落荒而逃的。再说，锄强扶弱，可是金诚哥哥一直教导他的大丈夫所为。
　　丁一一也上前扶住了李沐泽，“就是，你们就是嫉妒，一个个面目可憎。”丁小黑也回怼了过去。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云写意和丁一一，李沐泽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痛苦的旋涡中挣扎，第一次感到有两双手，紧紧抓住了要溺毙的自己。
　　“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大饼脸的手下一巴掌扇在了丁一一脸上，“臭小子，居然敢跟我们老大这么叫嚣，我……”话还没说完，丁一一就反身和那个结实的胖大个扭打了起来。李沐泽赶紧上前准备拉开二人，结果却被胖大个反手撕下了一大片罩衫，衣衫凌乱的样子立刻引来大饼脸一行人的大笑。
　　云写意很生气，眼睛感觉越来越热。眼前的这些人，和小时候的那些村上的孩子融合在了一起，变成自己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丑恶的嘴脸，张牙舞爪的扭曲四肢都绞成了一团。
　　大饼脸忽然不笑了，痛苦的捂着脸，拼命呼吸，像脱水的鱼一样挣扎着。他身后的人也不笑了，捂着脸，扭曲着，挣扎着。先是竭尽全力，后来一个个动作都开始逐渐缓慢、虚软。
　　云写意感到仿佛有声音在呼唤自己，在说什么？好像很遥远，在说什么？不管了，先把这些污秽处理掉。他的头开始有些疼，昏昏沉沉的疼，然后越来越疼，最后满脑子都只有眼前那不断放大的黑色怪物了。
　　“啪。”一个黑色的圆形事物打在了云写意后脑上，写意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人就缓缓倒了下去，晕了过去。
　　一旁众人早就是呆若木鸡的样子，刚刚只见云写意双目死死盯住大饼脸和他的走狗们，眼神凶狠，双手紧攥。而大饼脸一行人比云写意看上去更加恐怖，脸色微微发紫，感觉当场就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那个圆形的物件砸到云写意之后，还没落地就被一根白缎一抽，又飞向后方。众人回望，一个青衣瘦高的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孔，眨眼间那物件已经一闪而过，不见踪影。“啊，顾师兄。”刚才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新生级长陈言赶紧上前，向来人行见礼。
　　顾潇然瞥一眼来人，“你是这里的级长？”陈言外袍衣领上的那朵白色格桑花这会分外扎眼。陈言不敢搭话。“当值的夫子呢？”“回顾师兄，今天是孙夫子当值。他刚才听见那边仿佛有些异响，说是去查看了。于是……”指了下树丛后的溪水方向。冷冷的目光审视着陈言，陈言感觉从心底冒上来一股股的寒气。“废物。”来人一挥衣袖，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转身便走了。大家终于准备松一口气，这气压，低的和刚才云写意爆发的时候也不相上下了。
　　忽然，顾潇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正上前准备托起晕倒在地的云写意的丁李二人，“他叫什么？”两人一怔，还是李沐泽先反应了过来。“回师兄，他叫云写意。”
　　“哦，他就是云写意啊，有意思。”顾潇然转过头，便不再理睬众人，下山去了。
　　众人如蒙大赦，自然没人会好奇，这个一向行踪成迷的顾学长怎么会出现在静思台。
　　那天云写意醒了以后，看到大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回忆前情，就被当值的孙夫子拎去思过园挨戒尺、面壁抄经去了。
　　那天，不是顾潇然第一见到云写意，却云写意第一次见到顾潇然，虽然只是晕过去的瞬间，虽然只是在模模糊糊地瞥见了半个青色的侧影。
　　这一天下午的静思台，是很多故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