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同吴番外之卧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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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7日晚，你在哪里？”
“……”
“2012年12月7日晚，你在哪里？”
“……”
“回答我们。”
“……”
明亮的灯光，大理石地板，墙边还有一株茂盛的盆栽，除了头顶的灯光，还有额外的打光。桌子是红木的办公桌，穿着警服的男人，座椅都是带着轮子的办公椅。
显而易见，这是一间临时准备的审讯室。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工装，纤细的四肢舒展，手腕上的手铐随着动作在这安静的室内叮当作响。
这姑娘五官生得不错，眉眼勾着股艳气，甚至艳丽得有些邪气。
面对着警方的提问，她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以手托腮看着面前的两位警官。
说是被审讯，可看起来却像是来作客的。
不，作客也没有这样悠闲的。
陈抖抖心里有些生气，但还是按耐住脾气，道：“江笙，请回答问题。”
江笙却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忽地转头面向那面巨大的“镜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陈警官，保持沉默是我的权利。”
原本就年轻桀骜的女孩，这一笑，眼角眉梢的锐利邪气更足，几乎要冲破玻璃割到人面前来。
审讯室外，单向玻璃前站着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
审讯室内，陈抖抖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面无表情地换了个问题：“你和成浪怎么认识的？”
江笙脸色冷淡下来，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
玻璃前的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手。
细瘦的，修长的，白皙的，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即便隔得远看不清，但男人也知道，那只漂亮的左手，掌心有一道深长的疤。
那道疤曾经是个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几乎可见白色的骨，触目惊心。
男人闭了闭眼。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室内，陈抖抖和金捷几番询问未果，倒也不心急。
他们早就知道，眼前这人不好对付。能以女人的身份混到这个地位，没有厉害的手段怎么可能。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正要换个问法，就听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
然后两人看见，原本漫不经心的女孩在看向门口的一瞬，脸色刷地苍白起。
随后，男人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响起：“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带她回去吧。”
进来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警服，里面是白色衬衫，搭配着深蓝色的领带。修颈宽肩薄背，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温和的眼睛，双眼皮的褶皱深而宽，看过来时仿佛含着久违的温柔。
江笙怔怔地眨眨眼，顺从地被两名缉毒警带起，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他瘦了，还黑了。
即便知道这样不好，可走过他的身边时，她还是停住了，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这次专案组的组长。”
男人不再看她，只对两名同事说：“带她回去。”
这支专案组是从省会调来的，在当地没有自己的办公场所，现在的这栋房子是警方临时征用。
江笙是犯罪嫌疑人，涉的案子归属在专案组的名下，人也就关在专案组这里。
所以江笙的关押地点也不是有栅栏的看守室，而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有床有柜子还有个狭窄的窗户。
李维民进来时，她正坐在床边发呆。
江笙回神，也没急着站起来，只问：“您怎么来了？”
李维民从一旁摸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这次专案是为了调查H市的一桩命案来的，按理说这该是由当地刑警负责，可是死者中有当地叫得上名号的毒枭，甚至还有一名缉毒警。省里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扫毒的好时机，就成立了专案组，还特意将缉毒干将李维民派了过来。
李维民来时信心十足，却没想到排查出来的犯罪嫌疑人会是早已断了联系的熟人。
他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当时她站在细雨中，破天荒地穿了一条裙子，身量瘦弱得像是一抹幽灵，随时能被风吹散。
之后她就消失了，他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若不是这次作为组长到H市来做调查，他怎么都想不到，曾经同事的遗孤，如今竟会变成一名毒贩。
但还好，不是真的毒贩。
李维民扯扯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笙笙啊……我已经接到镇江的电话了。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江笙看着他，没说话。
李维民又说：“辛苦你了，现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接下来的事情，一切有我。”
面前的男人还是当年那样温和，笑起来时眼睛微微弯起，颧肉的弧度圆润得可爱，和你说话时甚至会带上点温柔，哄孩子似的。
比起他的许多同事，显然这位更加的注重个人形象，每天连刘海都会吹得一丝不苟，露出宽阔的额头。板正严肃的警服罩在身上，都多了几分禁忌的魅力，分明那般诱惑人，可却丝毫不可侵犯。
一点都没变。
不，也是变了的。
皱纹多了一点。
江笙心理阴暗地想。到底是个老男人了。
她问：“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她是笑着的，眉眼有些柔软，可那戾气仿佛已经深刻进骨子里，以至于此刻面对着他，她还是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不过与在审讯室时还是略有不同，当时的她笑起来像一柄已然出鞘的刀，随时能将人割伤，此刻好歹是一柄安分待在鞘里的刀。
唇角的笑突然有些挂不住，李维民意识到，她终究还是和五年前不同了。
“我会保护你。”李维民说，“相信我。”
相信我。
当年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会将凶手缉拿归案，你父亲不会白死，相信我。”
那是一场报复性的谋杀。
她父亲难得放假回家陪她，他们父女俩一起出门逛街，结果被人追杀。
父亲护着她逃跑，让她报警。她当时想也不想，就拨通了李维民的电话。
李维民很快就接了电话，问过情况后让他们撑住，他立刻过来。
可是这个立刻，真的好久。
那几人都是打斗的好手，即便父亲和她也是个中好手，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人找准空隙偷袭她，父亲替她挡了一刀，肝脏破裂。
而她也因为这件事分了一下心，没能侧身躲过另一个人刺来的刀，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握住刀身，从此留下手上的这道疤。
之后父亲突然变得神勇无敌，夺了对方的刀，将他们全都杀了。
她没危险了，可父亲却倒下了。
那天下了小雨，江笙永远记得，温热的血和冰凉的雨一起落在皮肤上是一种什么感觉，看着向来强大的父亲没走几步就踉跄倒地是什么感觉，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逐渐凉去是一种什么感觉。
李维民找到他们的时候，她就抱着父亲的尸身，坐在地上，茫然无措。
一直淋着雨，她已经察觉不到温度了，尤其还在流血的手掌，甚至都失去了知觉。
是李维民抱住了她，给了她一点温暖。他捂住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来了，我来了。”
后来李维民让她相信他，她信了，然后安安分分地在警校继续读书。
但是一年后，凶手还没能落网，于是她失踪了。
再次相见，就是今天。
而江笙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谁也不信。
江笙说：“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前提是你放我走。”
李维民皱眉。
他沉默了很久，才问：“为什么要离开？”
当年那个笑容阳光温暖的小太阳，如今却阴戾得像条随时准备着要伸出利爪的豺狼。
李维民不敢想象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尤其这几天，他们在抓捕她时费了多少功夫与当地势力周旋，今天要不是他们幸运地早到一步，她就要被灭口了。
他就再也没机会和她说话了。
以前他没找到她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既然他找到了她，怎么可能让她再回去。
这回轮到江笙沉默了，许久之后，不答只道：“成浪不是我杀的，那两个条……警察也不是。”
专案组会将江笙抓回来询问，自然是因为这件案子的许多证据都指向她。如今李维民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想细问，又听江笙继续说。
“这里的毒贩很有组织，但是也有内斗。这几年我暗中出力，已经搞了不少事情，当初派人追杀我爸的人也早死在了内斗里。他们的分裂已成定局。”江笙面无表情地说，“这次成浪也是组织内斗的结果。”
江笙投靠的人是陆子林，这人是组织里的二把手，而成浪是组织老大的儿子。她这次被推出来，纯属是个顶事儿的炮灰。
毕竟以前的身份摆在那里，无论她现在在组织里混得多好，稍有漏洞就容易被人怀疑。
不过她不觉得这件事是陆子林干的，她总归是他的手下，她有嫌疑，他当然也洗不清干系。最大嫌疑人反而是三把手刘晓峰。
她这些年替他们卖命，收集了不少证据，但是这些证据都被她藏在了一个地方，她要去拿。
李维民看着她，温声道：“你可以把地址告诉我，我派人去取。”
然后他看见江笙脸色白了两分。
李维民只觉得自己心里跟着一空。
先前崔镇江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抓到江笙了。
他说是，于是崔镇江让他保护好她，因为她是他的卧底。
他一愣，下意识地问崔镇江：“那她这几年……”
崔镇江是这么回答他的：“你问她自己吧。”
语调是叹息。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骤然暴怒地吼出来：“她才二十！当年她才二十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崔镇江静了一会儿，待到他冷静之后，才说：“我知道，如果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选择这条路。她联系我时，已经过去三年了。”
所以，当年她一个人离开，谁也不知道，没有任何人帮她。她仅凭自己一个人，走进一个贩毒组织。这其中要付出多少，要承受多少。
而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在和同事喝酒，在家里安然入睡，在心无旁骛地工作。
他如以前一般生活，除去节假日寻人，便只在梦里想她。
他突然伸手。
江笙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你要干嘛？”
李维民不知道自己此刻有没有在笑，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温和：“手给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江笙的手还负在身后，“看什么看。”
李维民没吭声，只固执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看她。
江笙强笑，回忆着当年和他撒娇开玩笑的语气道：“民叔，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要以为你喜欢我啦。”
她本来只是开玩笑。
只是开玩笑。
可是她却看见李维民瞬间红了眼圈。
“李维民。”那是小女孩头一次不讲礼貌地直接喊他的名字。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她的脸色红得吓人，却还要抿抿唇故作潇洒，满不在乎地说：“我喜欢你。”
清脆的嗓音，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可爱，装起酷来都像是撒娇。怎么听都只是小孩子情窦初开后，一时的鬼迷心窍。
李维民的年纪与她父辈相当，自己还是她父亲的上司，自然不可能祸害人家小孩。拒绝过后，小孩眼里闪过失落，却又要强地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了，我也就和你说说，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说完她还小声嘀咕，泄愤似的：“你一个老男人，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稀罕。”
李维民几乎要被她气笑。
小孩眼力见好，说完坏话就跑，完全不给他机会发作。
他也就笑着摇摇头，继续干自己手头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她的。
可那天过后，他却总是鬼迷心窍地想起对方那声故作潇洒的告白，想起对方的每个表情，每句话，甚至是每个字用的语气。
尤其她失踪后，他午夜梦回都是她笑着说喜欢，再嘀咕着不稀罕。
说来也可笑，人家一时的鬼迷心窍，反而成了他的念念不忘。
江笙看着他摇头，想要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出来：“不可能。”
她说：“不可能。”
李维民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李维民怎么可以喜欢她呢？
要是早一点，要是在当年……
可惜，所有人都期盼命运温柔，但命运最不吝惜的，却是落井下石。
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耳鸣闹得人头晕，强烈的呕吐感上涌，全身上下的皮肤里好像都有虫子在爬。江笙的眼泪瞬间下来：“滚。”
她太痛了，那些虫子好像正在往她的血肉里钻，往骨头里啃，她不停地流泪，倒在床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只能拼尽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喊：“滚！”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为什么命运还不放过她，连在心爱之人面前的最后一丝尊严也要剥夺。
毒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也是用来控制人最好的手段。人或许能克制对钱财的贪欲，却永远摆脱不了对毒品的瘾。
只有你摆脱不了，你才会一直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永远在阴沟里生活，永远别想爬到阳光底下。
即便李维民早已有了猜测，可当这副景象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他还是痛苦得无法接受。
守在门口的两名警员听见动静进来，就见李局俯身，握住犯罪嫌疑人的双手按在过头顶，一只腿压在对方的腿上，几乎整个人都要压在她身上，将她控制得牢牢的。
警员：？？？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江笙近乎癫狂的尖叫辱骂和挣扎让他们嗅到了熟悉而不妙的气息。李局喊他们去取绳子，好来将她绑上，他们立刻领命跑出去。
“放松，放松。”她挣扎得太厉害，李维民干脆实压而上，在她耳边不停地说，“我在这里，我在了，笙笙。”
“滚啊李维民，我不想看见你，你快点给我滚！滚！”
“挺过去，挺过去，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李维民！你滚开啊！别抓着我，你滚啊！啊！！”
“笙笙。”李维民忽然落泪，“别再留我一个人。”
警员们很快找到绳子，回到房间里帮助李局将这位犯罪嫌疑人绑起来。李局怕她咬舌，还特意给她塞了一块毛巾。
确定她不会伤到自己后，李维民不忍再看她挣扎，何况专案组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便要离开。突然眼角瞥见床边底下有一枚灰色U盘。
他捡起U盘，思忖一瞬，带着它离开了房间。
为了制止江笙，他的衣服头发都变得有些乱，眼圈红透，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视线。但他并不在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将U盘插进电脑里。
这个U盘有密码，李维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输入自己的生日。
更丧心病狂的是，这个密码竟然顺利进去了。
李维民还来不及惊喜，就被U盘里的资料吸引了注意力，慢慢皱起眉。
这里面，是江笙卧底期间搜集的所有证据。
有了证据，就能直接实施抓捕了。这次缉毒行动顺利得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最大的功臣自然是江笙。
虽然对方还未从警校毕业，没有正式入职，但警方开会商议过后，决定破格授予她个人三等功，并安排她继续在警校学习，还让毕业后便直接入职，正式做一名缉毒警察。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在戒毒所戒毒成功才行。
这一切，江笙现在都不清楚。
毒瘾发作期间，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等她清醒过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向来注重个人形象的李局下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茬，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头发也乱糟糟，简直前所未有的……
“丑。”她下了评语。
见她醒来，李维民原本高兴得要落泪，却硬生生被她这句评价给气笑。他捏着她的下巴转转，道：“你更丑。”
江笙：……
哦。
“我们半斤八两。”李维民顿了顿，忽然温柔地笑了，“不如凑活地过完下半辈子吧，也省得丑到别人。”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同吴番外之卧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