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青穆

3、第3章

　　认识梓淳的那一年，我十二岁，那时的梓淳尚未被册立为世子。
　　彼时，哥哥是皇子们的伴读，而与诸皇子中走的最近的便是梓淳，而那时，尚不是世子的梓淳也没有如今身为世子的种种禁制，常常和哥哥厮混在一起，我跟梓淳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记忆中的梓淳很爱笑，他有着一张笑起来像春日里和煦阳光的笑脸，让人的心觉得暖暖的，我时常怀念起那个时候梓淳的笑脸。
　　但让我更多记起的却不是梓淳的笑脸而是他的恶作剧。然则虽然是恶作剧，其实也不算的太过伤人的作为，无非是些并无恶意的小小玩笑，但是即便是这些玩笑，也着实让我痛恨了梓淳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怎么招惹到这个深宫里养尊处优皇子，总之每次见到梓淳，总会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发髻上被插上不知道哪儿来的羽毛；比如，哥哥教我识字的摹本里面的涂鸦；比如，我手帕上的毛毛虫。。。。。。这个时候总是哥哥哄着眼泪依依的我，而梓淳就站在一旁拊掌大笑。
　　梓淳对我的所作所为并未影响到哥哥与梓淳之间的感情，他们之间并没有因为我而产生嫌隙。正因为如此，我便更加记恨梓淳。久而久之，即便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我便也常常真的与梓淳动怒，尤其是看着哥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我愤愤不平，到气头上，想让哥哥给评评理，哥哥却不说什么，揉揉我的头发只是笑。
　　然而记得有一次，我气急了，拉了父亲过来评理，当父亲被我不由分说的拉到梓淳面前时，梓淳那挂在脸上的戏谑的表情慢慢的暗淡下来，我看着梓淳的样子，得意的笑着，看来是我搬对了救兵，扑通一声，却见父亲跪在地上，“臣易正庭给王爷请安，小女顽劣，冒犯之处，请王爷赎罪！”明明是我被捉弄了，父亲却说是我顽劣，我想不通。“父亲，明明是梓淳他。。。。。”“大胆，王爷的名讳岂是你叫的？跪下！”父亲严厉的训斥。我吓的有些不知所措，应声跪下，仍旧不服，撇着嘴瞪着梓淳。
　　阳光早已从梓淳脸上退去，剩下一脸木然，他抬抬手甚至没有开口，示意父亲和我平身，然后转身离开，夕阳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长，有几分萧索。看着梓淳的背影，我竟有些同情梓淳。
　　从此梓淳再也没有捉弄过我。

　　此时的梓淳正跪在皇后的凤座边，而我也因为刚刚的变故不知所措的复又跪在寝宫的门廊下。
　　我低着头，仍可以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盯着我，如果说目光是一把利剑的话，那么这把剑便直指向我，甚至恨不能将我穿透。
　　皇后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凤座，缓缓的走到我跟前，然后一只手掐起我的下巴。此刻，我看到皇后那深潭一样的眼底已不再是刚刚看我时的平静，而像是掷入了一粒石子在其中，顿时激起层层涟漪。她就这样看着我，我看不透此刻她眼中所蕴含的表情，我的下巴被她扳的生生的痛。
　　许久，皇后恨恨的松开手，拂袖转身，缓缓的走上凤座，定定的看着远方，“淳儿，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从今以后这世上便不再有易清寒这个人了，南国只有一个平北公主，而你，梓淳，你是南国的世子，是平北公主的哥哥，记住！“
　　皇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殿，我跪在廊下。
　　此时一只手轻轻的将我搀起，然后我抬起头，看见梓淳的脸。
　　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梓淳，就是在那次我拉来父亲替我评理之后不久，梓淳被立为世子，便不能再随意出宫了。
　　此时的梓淳正低头看着我，他长高了，甚至比哥哥还要高大，我看他的时候甚至要仰起头来。小时候我就曾窃窃的想，梓淳其实是很好看的男子，尤其是那张笑脸，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心醉。此时的梓淳，眉宇间多了些许硬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们都悄悄的长大了。
　　“平北谢过陛下！”我俯下身正要行礼，被梓淳一把拦住。
　　“寒儿！”
　　梓淳从未这样叫过我，即便是曾经捉弄我的时候，也多半叫的是“寒丫头”“易家小丫头”云云。突然这样叫，我心头莫名一颤，低头不语。
　　“知道为什么以前我老捉弄你么？”梓淳自顾自的说着。对于很久之前的那些事，都是孩童间的戏闹，我早已释怀，而此时梓淳又提起，不知什么缘由。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真正肯与我动气的人。”梓淳顿一顿，继续道“别人则不敢。因为我是皇子，将来的储君，所以我做什么他们都会逢迎，而你不一样，从不当我是王子，那个时候你总是梓淳哥哥长梓淳哥哥短的叫我，而每次惹你生气时，看着你撅着小嘴气鼓鼓的样子，我才觉得世界又回到了它原本的真实的样子。”
　　“寒儿，谢谢你！”
　　梓淳理一理我额间被风吹散的头发，仔细的端详着我。
　　“寒儿，你长大了！”
　　我再次看到梓淳脸上久违了的笑容，像一缕春日的阳光，照的人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