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青穆

1、第1章

　　“小姐，小姐，夫人请你过去叙话。”碧影急匆匆的来到我身边时，我正倚在凉亭的一角，逗弄着池子里的一尾红鲤，随着一粒鱼食的抛入，鱼儿们从四面八方纷纷聚来，乍一看，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小姐？”碧影的声音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掺杂其中，我道是刚刚跑来，慌了神，也未在意。碧影打十岁起便跟在我左右，平日里虽主仆相称，但私底下确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一般。碧影这丫头心思细，每每我想什么，她都能心领神会，但今天的碧影让人觉得无端的焦虑。我仍旧盯着池子里那一尾红鲤，随着鱼食的一粒粒抛入，执着的从池子的这一边涌向那一边，乐此不疲，即便只为一粒微不足道的鱼食。
　　“小姐？夫人她。。。。”我终于听清碧影情绪中有那么一丝慌乱。我微微的抬头，仍旧盯着池中的鱼儿，“影儿，什么事？”我懒懒的开口。
　　“小姐，夫人请你过去叙话。”碧影似乎在刻意的掩藏那一丝慌乱的情绪，微微的颔首，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依依的望着那一尾悄悄隐于池底的红鲤，起身。碧影走上前来，轻轻的将一件纱衣披在我肩上，道“小姐，已经入秋了，秋风一起容易着凉，小姐身子薄，要小心为是，倘是到了至寒之地，不知道小姐的身子可否受得了。”碧影若有所思的说着，似乎是说给我听的，似乎又不是。我不置可否，当她是发些没头没脑的嗔，笑道，“影儿，我是身子薄，但是南国的气候温润，能冷到哪儿去呢？再说，别忘了，我的名字有一个寒字，我不怕的。”“小姐。”影儿看着我的时候眼里似乎潮潮的，我只当是秋风掠了眼眶，“影儿今儿怎么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影儿顿一顿，勉强的笑笑。扶了我往夫人的厢房走去，一路竟无语。
　　“娘，您找寒儿？”推开母亲的房门，暮的发现，父亲也在。父亲在朝中任吏部侍郎，平日里忙于国事，少有在这个时间在家，而且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刚到家，还不曾卸去。“青寒给父亲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那一身朝服的缘故，我便很自然的给父亲行了跪拜之礼，这一拜，反倒觉得生疏了，还好父亲上前一步挽起我来，“寒儿，这是在家，何必行此大礼呢？”我觉得父亲搀我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想是到了秋天，天寒的缘故吧。
　　母亲是父亲的侧室，平时教导我对家人礼数要周全些，家里人丁单薄，除了一个刚及弱冠的哥哥，便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平日里父亲待我总是亲厚些，时常还能在父亲面前娇嗔一下，也是莫大的满足，但今天的气氛好像不宜娇嗔，便唐突的行了礼。
　　父亲仍旧握着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我抬眼看父亲，那一双因国事而时有倦意的脸上，有隐隐的难以名状的表情，一时间我也看不透，我的手被握的有些痛了，父亲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父亲？”我低低的唤了一声。父亲仿佛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的放开我的手。
　　“呜呜。。。”母亲轻轻的抽泣声传来，我慌忙的踱到母亲身边，“母亲？您这是怎么呢？”我伸手便要拭去母亲眼角的泪水，却被母亲紧紧的握住双手，好像一松手就要失去我一般。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回头看父亲，想要从他那里寻求答案。但是父亲仍旧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甚至刚刚松开我时的双手仍旧举在空中，恍然间，我觉得父亲似乎一下子老去了许多。母亲握着我的手不停的低噎着。一丝恐惧油然而生。“父亲，母亲，你们这是。。。。”突然我不敢再往下问去。
　　“砰！”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我的哥哥，易茗，一位刚刚弱冠便在翰林有一席职位的翩翩少年，此刻屏弃了他一贯的温文尔雅，几乎是破门而入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睹见我，先是一惊，然后我看见他满眼的怜爱和悲悯。他就这样一下子跪倒在父亲的脚下，甚至略带音噎的问道，“父亲，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们让青寒让青寒。。。。”哥哥的声音开始哽咽了，我已然听到母亲此时已泣不成声。然后，我从哥哥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朝廷刚刚颁下和亲的意旨，而我将代表南国去那遥远的北荒。

　　我的名字，叫易青寒。我生于岁寒，而我出生的那一年，院子里的一株木棉树莫名的抽了青枝，所以，父亲唤我青寒。
　　我的父亲，吏部侍郎易正庭，一位刚直不阿的朝廷重臣。父亲没有显赫的家世，只有满腹的才学和一颗效命朝廷的忠心，这些年父亲所付出的艰辛，是难以想象的。父亲清廉，但三品侍郎的俸禄还是让我们一家人过的总算殷实。
　　我的母亲，徐氏，出生庶族，原是父亲的先夫人的贴身丫头，先夫人去的早，留下年幼的哥哥，先夫人临走时将父亲与哥哥托付给她，于是她便成了父亲的侧室，早些年父亲想将母亲扶正，但母亲坚决不允，我知道那是母亲感念已故的先夫人，所以父亲也不再提，只是没有再纳妾，而家仆们称母亲一声徐夫人。
　　我的哥哥，易茗，在我的印象中，哥哥就像是九天的仙贤，有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和他人望尘莫及的才学，哥哥在弱冠之龄，便以一篇《治贫赋》，享誉满朝，被当朝的皇帝亲点入翰林，想那是何等的荣耀。
　　那一天，当哥哥跪在父亲脚边，用祈求的语气，求父亲请旨让我留下，母亲在一旁泪不成声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在家人的心目中是如此的重要，那时候，我竟有一丝满足。但是我知道，不论父亲是多么不愿，母亲和哥哥是多么不舍，我都是要去北荒的，这是皇帝的意旨，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于是，我轻轻的走到哥哥身边，跪在的父亲脚下，抬头看着父亲，“父亲，我愿意。”我看见，父亲眼中那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父亲跪下来搂着我和哥哥，将头埋下，我只看到父亲的肩头一抖一抖的，但是没有声音，也许这就是作为父亲最后的尊严吧。我直觉的身体僵僵的，像失去了控制一样。我想我是应该流泪的，但是当我拼命想要在我的眼中寻找泪水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并没有泪水，我张开口，想要宽慰父亲、母亲和哥哥，但已发不出声音，我像失去了一魂一魄，任由着这种悲怆的情绪在我们之间肆虐。

作者有话说

　　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