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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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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过去了,这一次我没有办法计时了。
然后我感知到我被人接上了便携式电源,电源是三代式的链接口,附带了数据传输功能。不过我被接入的接口只有维持电量的作用。
“你是第三型号的机器人?”
那个人把我的核心区块捡起来,在手上掂了几下。核心区块只有成年人类的两个手掌大小,碳纤维链接,为了与仿生外壳相适应,所以十分轻便。
我的重力感受器居然还在正常运行,只不过感知摄像头早被拆解了,我没有办法“看见”把我捡起来的人。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我的信息储存库里似乎有相似的频率。但是我分辨不出来。可能是声音采纳系统出现了故障。
“不对,你是第二代的智能代替机器人。”
那个人接着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采集装置有些受损,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然后他把我的运行装置的密封盖拆开了。
我其实不太清楚他具体拆开的是什么地方,这个外壳没有感知能力。但是我感受到咔嚓一声。
之前没有人没有拆开过这里。应该说,人工智能的核心区块如果不正当拆卸是会启动自我销毁的,但很显然这个人很懂这些。不过,一般情况只需要传输指令就能够对机体做出检查,很少有人会像修理钟表一样把这个地方拆开。
“……”他没有再说什么,重力感应装置也平静了下来。
我觉得移动电源剩余的电量好像不太够了,但是我很想知道这个人类想要干什么。
他停顿了两分钟十九秒三二,然后把什么东西从我的中心芯片中移除了。
应该是取走了什么硬件,我感应不到,但代码计算速度开始下降。
“代号……B……?”
我最后听见他说。
“北青,我找到你了。”
……
……北何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躺在奇怪的实验室里。是和医院的手术室很相似的地方。
我是醒过来的。就像睡醒的人类一样,睁开了眼睛。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人类了。或是说,我的核心意识被转移到了一具人类的躯体。不是仿生的人体,而是真正的人类。
这应该叫做意识移植吧。我的第一反应是认为自己被人捡回去做实验了,我下意识的想要开启自毁程序,可惜人类的大脑没有这个功能。
居然能遇到这种事情……人类为了人工智能与人类的意思移植进行了百余年的实验,但至少在我被报废之前,还没有人成功过。
我没有感到过多的不适和不安。人工智能的固定思维让我保持着冷静。
就像是自己做了一个,自己变成了机器人的梦。不过在我快速恢复清醒之后,我明白了我没有做梦。
我的正上方两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块椭圆型的镜子。应该是为了让我睁开眼睛就可以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身体的模样很熟悉。是我第一次作为替代机器人时的样子——但似乎又比那个时候稍微年幼一些。按人类的标准,应该是十四五岁的男孩模样。身上穿着暗色的睡衣,让这个人类的躯体看起来是病态的白,淡栗色的头发有些长了……看了是没有被人留意修剪。那样的我,乍一看,会被当成女性的。
我随后坐了起来,触发了一个类似于警报器的东西。
一个人类推开磨砂的淡蓝色玻璃门,有些急促的站到了我的面前。
是北何。站在我面前的,一个活生生的北何。人类样子的北何——就是人类的北何,躯体年龄十九岁的北何。
后来他告诉我,他不肯进门等我醒过来,是因为他害怕,若是失败了,自己可能就没有毅力从那间实验室走出去了。
他对我说,欢迎回来。
我也想起来了,他就是把我从一处不明的地方捡到的人。那个声音,我不应该忘记。
“我成功了,北青……我成功了……”
他突然小心翼翼的抱着坐起来的我,微微颤抖。这是人类的悲伤或者喜极而泣吧。我没有办法从记忆库搜寻资料来分析了,因为现在是人类的躯体。
好在曾经使用的仿生机体在很大程度上和人类躯体的操纵方式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虽然还不是很灵活,但是我已经可以最低程度上的自由行动了。
所以我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这是人类安慰别人的一种方式,作为替代型机器人的时候我很少有机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拥抱一个机器人用于发泄脆弱——即便那个机器人是故去的重要的人的模样。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替代品机器人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起到替代的作用,反倒是让人无比真切的意识到,死去的亲人永远不会再一次的出现。
挚爱永远不会被替代。
……
……
但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比如说,爱上一个本身就是替代机器人的……意识体。
就像北何和我。
北何现在的身体是克隆而来的。
我不知道他像这样活了多久了,但是他告诉我,他一直在找我。
如果没有办法在五十年之内找到,就再克隆一个自己,利用意识转接,用新的的自己来寻找我,然后让旧的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在培养罐中老去,然后被销毁。
这很不容易。因为报废前的我不停的作为不同模样辗转在不同的家庭,而报废后的我……又只是一块不会说话的垃圾。
我永远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在他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难过”。不是因为怜悯和同情,而是一种自责。自责自己明明没有忘记他,却没有想过去寻找他。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被人工智能的初级条例所束缚着,那个时候的我,只有主人才是最高控制中心。
而我现在的身体,也是克隆而来的。至于谁是基因提供者,北何没有告诉我。这并不重要。
在我和我的新躯体完全稳定下来后,他告诉我,他曾经给还是机器人的我植入了一个病毒。
“那个病毒的名字叫做抑郁症吗?”我问他。因为那个被我当成bug的病毒让我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患抑郁症的机器人——一个人类告诉我的。
“不……他只是我自私的一点错误罢了。我不想让你忘记我,所以才使用了这个东西。”
“……可是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机器人啊,我是为了替代谁才存在的吧……”我不太明白这一切。
“是啊,你替代了我的第一个克隆体。”他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小错误。可是这个错误这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小。
“你代替了我的第一个克隆体……我为他起名为北青,对外称作我的亲弟弟,他有一套由我制造并控制的中心思维……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最接近人的人工智能,或者一个有机械大脑的人类。我把他曾经用于打探情报。他混进制造你的那家公司成为了其中一名员工,负责代码编辑。植入给你的病毒本来是为了用在他身上的,我的巅峰杰作杰作。不过很遗憾的是……我的研究并不完美,克隆体和机械的一点点不兼并就毁了他。”他是笑着告诉我这些的。
“所以你就购买了我?”
“不,是我的邻居干的好事。他们认为我那个时候沉浸在弟弟的死之中了——但实际上我闭门不出是在进行新的研究……”
“那个病毒……”人类真的很奇怪,对吧。总是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来。
“我对你进行了三次改装。你被改装的时间里是属于沉睡状态,所以你可能不太记得了。这期间我给了你一个和人类差不多的运行结构,也就是那个病毒,编入你的计算运行系统。谢天谢地你没有被公司那边的人检查出来。”他这么说着,然后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枚芯片。上面刻着一只翠鸟,用人类最先进的放大设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是由密密麻麻的电路组成。
“我本来只是在你身上实验人类意识和人工智能意识的差异性消除实验……但是当你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结果我却喜欢上了一个亲手改造的机器人。”真是奇怪的人类。
“你不喜欢人类,对吗?”
“是啊,但是我没有说我不喜欢一个像你这么死板的人类——无论是在被强行更改为人类意识还是现在,死板的让人找不到一丝虚伪。”
“……”我的确没有说过谎。以前是因为服从人工智能基本准则,而现在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因为我修改了你的很多运算方式。你可比同型号的那些人工智能强多了——甚至于你比真正的人类还要聪明很多。不过你还是这样一根筋。连回答问题都是。”
“……所以你就很喜欢我?”我没有办法处理这一条信息,人类的情感真是奇怪。人类大脑的处理能力实在是无比的迟钝。
“是啊……大概吧……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
“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要……”
明明身边知道是喜欢的,却在那个时候自杀了。人类真的是……无可理喻。
“我想测试一下你的人格独立性,就是想试试你会不会来阻止我。但是这个病毒的侵染需要很长时间,它的复制速度还是太慢了。但是我提前预料到这一点,所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还是在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虽然已经不会再有铺天盖地的回忆了,但是好像潜意识里我还是想念着他。一秒钟看不见就会想的那种。
人类真是复杂。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你没有想到你会找我那么久不是吗?”我朝他露出一个笑。人类的表情也是难以理解的。没有了智能运算,我只有自己控制。
“对啊……人类的爱,人类的感情……很复杂,可是它还是牵动了时间。无论我们之前经历了什么,从今以后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刚刚拥有人类的大脑,如果不能适应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
“……”人类大脑的处理能力真的是十分有限啊。
“不过……我现在不再继续我的研究了,因为我已经拥有我的最完美的作品了。
那么你……你愿意作为人类与我共度这一生吗?”
“当然愿意。”
无论他给我多久的思考时间,我都会是这个回答,毕竟是他让我成为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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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只是像普通人类一样的生活着。虽然我好像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但是我又要像曾经履行职责那样陪伴他了。
我现在叫北青,他喜欢这么叫我,大抵是为了区分。
我们不会再有下一个克隆体。因为我们已经找到彼此了。比起其他的一切,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彼此相伴的一生。
其实我还是不太懂爱的定义。不过,要是把这个字赋予北何,我似乎又大概可以明白一点点。有一点像自私,又有一点无私。
……好了,故事讲完了。”
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手中捧着一杯拿铁,过长的浅栗色发被顺在耳后。他讲完了故事嘴角浅浅带着笑意。
他手腕上的传讯器响了一声,于是站起身对店主说,“北何定做生日蛋糕做好了,我该走啦,回见。”
接着便匆匆离去。只剩下喝了一半的咖啡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店主看起来是位年轻的小姐,束着金黄色的侧马尾。
“Monita,二号好像挺成功的啊。”
从后门走出一个女人,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年纪。
“是啊。”吧台后的小姐把咖啡杯拿起来准备去清洗。随着她的动作,脖子上被垂下的侧马尾挡住的一个印记露了出来。
这个很显眼的印记意示着她是一位仿生人工智能机器人。而且是最先进的那一代。
“Monita以后可能记起我吗?”女人很无奈的往后门门框上一靠。
“我不知道。”
“你可真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