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抑郁症倒计时》橄榄炒青鸟

2、第 2 章

　　“主人，我想，我可能是患上了抑郁症。”
　　那个时侯，我对我的第二十九的主人这样说到。
　　我的第二十九位主人是一位独居的女性，她同时是一位医生。而我替代的是她过世的十二岁养女——Monia.这是我第一次改装成一个小孩子。
　　而她，是年龄仅大于北何的主人。她那个时候似乎才刚满二十八岁。
　　虽然是养女，但按照提供方的消息来看，女孩儿和她之间更像是朋友。
　　她二十五岁收养了十岁的女孩儿，却只守住了女孩儿三年。
　　按人类的话来说，这有些可惜。
　　其实我们这样的人工智能，一般很少会被年轻一些的人购买。一是一般这个年纪，很难遇到死别，再者，这个年纪的人类，有很多的选择用来忘记难过的事情，而年纪更大一些的人类，才会选择替代品来填补一块失去的空缺。
　　我对她的印象也很好，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把我当成“人”来对待的主人。对，不是“代替人”也不是“机器人”，而是“人类”。但是我还是称呼她为主人——这是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规定。人工智能必须对人类俯首称臣。
　　我也不能有例外啊，是吧。
　　她不怎么对我带有偏见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位医生吧，所以死亡对于她而言很容易被接受，死去的养女毕竟不会再一次的苏醒过来，而我，也不过是她的家人怕她难过，而冒名为她订购的东西。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多此一举。
　　所以我也不过是成为了她的朋友。
　　不后来慢慢的，在她的允许下，我有权学习医学并且对她的工作提供帮助。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她看着我，蹲下来理了理我的头发
　　我很不适应这个一米四五的身高，这样会让我的的视角范围低一大截，储存的场面图像文件里的照片里 ，不抬头的时候，有人类的就只看得见腿部，但是我不喜欢抬着头看人类，因为那对我头部的零件磨损程度会增大。
　　但是这次的设定里，我是一个只有十三岁心智的天真女孩儿，所以遵从自己的设定也非常重要。
　　我还是得抬着头，用系统里设定好的甜甜糯糯的声音和人类对话。
　　“对，主人，我的运行能力大幅度下降了，行为积极性与应变能力也出现了偏差，按照人类的定义来说，我是不是……有一点点抑郁？”我把手举在胸前交叉紧握着，抬着头看着她有点惊讶的目光。
　　“傻孩子，你可能只是是有一点……老化，要不我改天我请人来修理一下？”
　　她的话里很是无奈，我还记得。她对机械并不感兴趣，所以也不能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
　　“不，我觉得我的运行部件还很新。他们几个月前才被更新过。”
　　我向她再次解释了一次程序上的偏差问题，尽量用她听得懂的方式。
　　她低着头想一会儿，鬓角的碎发遮住了鼻尖，之后她对我说，“那你……要不要给我讲讲，你还有什么要倾诉的事情吗？”
　　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命令。这种说法一般只有人与人之间才会有。“倾诉”这种事情，对人工智能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正常的人工智能的储存总有一天会被清除干净，而且，人工智能不允许向人类带去负面情绪。除非受到命令。
　　“有点，主人。”所以我告诉他了。
　　我告诉了她关于北何和我的一切，告诉她我还记得我的第一任主人。
　　我对她说，虽然这样说很无理，可是我觉得，他对我而言很重要。虽然机器人不需要“怀念”这种东西，但是我会想起我陪伴他的每一秒，只要是调出“北何”这个名字，相关的画面就铺天盖地。甚至连代码读取都出现了延迟。
　　我说出这些这一定是因为命令，而与我的主管意识无关。
　　不过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同时也还记得我的其他主人。因为对我来说，也仅仅是记得罢了。
　　按照对“倾诉”这两个字的理解，它可以与“告诉”不同。所以我只需要把我最希望说出口的东西表达出来便可以了。
　　这不是违抗了命令，也一定与我的主观意识无关。全部都是我身体里那个bug的问题，是它让我仅仅没有办法好好删除关于“北何”的一切。
　　我花了二十分钟十七秒告诉她，然后她突然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起来，接着拉着我说，恭喜你，你说不定是世界上第一个患郁抑症的人工智能呢！
　　这种说法真有趣。甚至让我有一点怀疑这句话是不是有一些其他的意义。人类的话语一直都是这样的让我琢磨不透。可是人类很多时候也不懂人类，所以我认为这件事不能算作人工智能的一项缺陷。
　　她果然没有在意我的运行出问题这件事
　　，对于她来说，把我当做人类来分析比把我当成冷冰冰的机器来分析要容易的多。所以她对我说，这可以算。
　　然后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曾经接手过一个病人的器官康复治疗，那个病人因为脑部手术时的一点意外，大脑受损。病人忘记了好多好多重要的事情。
　　人类就是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拆分和缝合。但是人类比机器更脆弱，更柔软，更难组装，所以更容易报废。人类的肢体拆下来之后基本上很难再次完美的组装上去。很久之前的人类的体内总会发生莫名其妙的错误，严重的时候需要把身体剖开来修正。但后来，一些人就算没有发生错误也会进行名为“手术”的拆缝，为了给自己植入一些让他们变得聪明或者灵敏的东西。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些人类看不起人工智能，也不认同机器人，但他们却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变的接近人工智能。
　　那位病人属于前面说到的后者。
　　不过很可惜的事手术没有成功，大概是病人所选择的手术方式并不切合与自己。
　　让所有人感到疑惑的是，手术失败之后，病人开始执意的想要找到自己的爱人，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病人还是执意的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主人不是爱人。”我纠正她说“我是替代他的家人而存在的。”
　　“我知道，你刚才说过了。来，你听我说完。”她拉着我，坐在沙发上。沙发软软的。仿生机器人的零部件和人类的密度差不多，这样就防止了机器因为超重而陷进沙发里——第一代的替代品机器人出现过这样的笑话。
　　她对我说，对人类而言，爱人就是很重要的人的意思。
　　对我而言，北何是很重要的人类。所以我默认了“爱人”和“北何”的意义同等性。不过，北何是我的主人。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只会说明他是我的主人。最重要的主人。
　　人工智能不允许有“爱”这种情感。为了避免我们对某样东西产生私欲。
　　显然，人类一定是多虑了。只要一切服从主人的命令，根本不可能会产生复杂的情感吧。简单的开心和温柔就足够了，除非编入的人格里加入了其他情绪控制编辑码。
　　“那个病人的爱人啊，其实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病人自己本来应该记得的，可是连这个也忘记了。”她对我说。
　　人类忘记已死之人故去。这种事情对机器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比如我，我不可能忘记主人已经死了。我亲自见证着他的心跳完全消失。
　　但是我没有再反驳她的话。打断人类的讲话是不礼貌的，这是北何告诉我的。
　　“最后还是有人告诉了病人，那个人已经死掉了，你不要再想念了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
　　她握着我的手，安静的平视着前方。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看，她应该是在回忆某一个场景。
　　“病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安静了很久很久，然后抬起头来说，我知道啊，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就是想……想叫叫那个名字罢了。从那以后，病人突然就正常了。所有的记忆仿佛都回去了，但是病人却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变得消沉……就和你这种状态差不多吧……不过病人的家属见病人没有继续失忆下去，对我千恩万谢之后，把病人带走了。他们说，这样就算是康复了。”
　　我问她，后来病人怎么样了？
　　“患上了抑郁症。”
　　她看着我，问我，你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吗？
　　“我不明白。
　　根据我的分析，那位病人的病情很复杂，但是我却没有分析出有那里和我有关。”
　　人类的思维方式真是奇特啊。
　　“我觉得，病人如果是因为那位爱人而患上抑郁症的话，为什么在爱人死去的那么长时间里还无比正常呢？应该是手术破坏了一些脑神经。”
　　我是这样对她说的。
　　她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你错了。
　　“病人对爱人的死，在最初被狠狠的压抑下去了，所以病人没有在那个时候崩溃。可是当再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病人就崩溃了。因为病人经历了那么久，却还是悲哀的发现，时间冲淡了一切，却冲不淡对爱人的思念与需求。”
　　我当时还是没有能听懂。
　　但是，我觉得她想要告诉我的是，我太想念了主人，导致机体陷入了某种崩溃。
　　这和我的自我检测分析就几乎一致了。如果把那些扑面而来的画面称之为思念。
　　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bug。
　　她讲完故事，对着面前没有人的地方，说，“你说是吧，Monita.”
　　“主人，我的名字是Monia，不是Monita……”我再次发出了纠正，她看着我笑了笑。
　　我突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应该不是在叫我。人类虽然很喜欢犯错，但却很少在名字上犯错，因为每一个名字里都是有感情的。
　　那之后不久，一个月零四天之后，她向公司要求回收我。理由是她准备领养一个新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替代品机器人。
　　我觉得这样很好。我看得出来，她不需要一个傻乎乎的人工智能。
　　她成为了我的最后一任主人。
　　我被回收之后，收到了被报废的通知。这并不是因为人类检查出了我的bug，而是因为我的型号太旧了，实用年限也差不多到了。
　　我被完全切断电源的时候，突然回想到起那个失忆的病人。
　　我也想叫叫我主人的名字。
　　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是人工智能不会有不甘心，所以当最后一点电量被维持运算消耗殆尽时，我陷入了沉睡模式。
　　和我同一批的机器人也在陆陆续续的被回收。大部分被完全拆解，成为普通的金属材料。
　　我很幸运的，核心组件没有被拆解，而是，被扔进了垃圾桶。
　　人类有时候也会犯蠢，扔错东西。不过，我应该感谢这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