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泡腾片》苏州杓

1、第一章 归来

　　“老板，拿包烟。”

　　进来的男人西装松散，领带拉扯的活像被女人揪过一样，左手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右手将空了的烟盒捏扁，随手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他惯常拿起老板一直放在角落的打火机，眉心微微蹙起，像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事，但好在，他没催，只是靠着柜台悠哉的放出几段烟圈。

　　卖烟的老板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打游戏，抬眼发现是江景，一边操作一边道：“稍等啊，我打完这波团就给你拿。”

　　老板膀大腰圆，一颗肚子揣了球一般满满当当横在腿上，他玩的认真，浑不在意站在柜台前抽烟的江景。

　　约莫过了半分钟，游戏内传来“defeat”的声音，老板愤愤的将手机扔在玻璃柜台上，又生怕滑出去用手挡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吞云吐雾的江景，才反应过来一般，当即换上一副油腻的表情，从柜台里摸出一盒细南京，问：“下班了？”
　　“嗯。”江景应付了一声，手里的烟也差不多了，他挪了半步将脸对准收银器，系统很快提示支付成功。

　　剩余的烟雾腾在他脸上，他拿起柜台上的烟盒，视线一扫，盯着玻璃台里一个天蓝色的，长得和某种成人用品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明显不是的方形小盒子，问：“这是什么？”

　　老板顺着江景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嗨”了一声，伸手一摸将那盒子扔在了柜台上，轻飘飘的一声响，一听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说这个啊，前几天来了个推销员留的，给了一大盒，说正在试验期，不要钱，叫什么......时空泡腾片，喝了能穿越时空，介绍的挺玄乎，说是和做梦一样，有啥没实现的愿望都能返回去实现，这一听就是扯淡啊，我寻思这玩意该不是毒品吧，那人特别激动一再强调说不是，怕我不信还当场试验了一片，也就睡了一会儿就醒了，睡醒之后一切如常，这些倒也不重要，主要是那推销员太能说了，影响我打游戏，反正不要钱，大不了扔了，怎么，你要吗？”

　　江景面无表情的吐了一口烟，拿起桌上的小盒子翻看，他粗略的扫了几眼，奈何包装实在太次，里里外外就那几个字，印刷也不过关，比盗版都差些档次，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来，“这玩意儿有说明书吗？”

　　老板见江景有兴趣，将手机塞进柜台里转过去从货架上翻找，“有，你等等啊，我给你找，不知道塞哪儿了......”他其实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若真是想扔了，就不会故意摆在这儿，只是他自己不敢试，毕竟谁还没有个未完成的梦啊。

　　“哎，找着了，就这个，你看看。”

　　一个黑色的纸盒子，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了，抠了半天才勉强抠出个样子，至于材质嘛，牛奶箱底铺的垫纸都比它好。

　　老板从里面翻出说明书，上下颠倒了好几个来回才艰难分辨出来，看了几眼推给了江景，“字儿太小了，看的眼花，你瞧吧。”

　　手里的烟彻底抽完了，江景掸掉上面的烟灰，打了个飞抛扔进了一边的铁皮桶。

　　字儿确实小，不仔细盯着估摸看十行串十行，江景向来没什么耐心，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就算看完了，他揉吧揉吧将其装进口袋，打算回去再研究。

　　“多少钱？”江景穷归穷，却从来不喜欢赊账，也不喜欢吃白食，是个典型的穷志气主义者。

　　奈何老板事先已经交了底，现在再收钱不大合适，何况他还等着江景反馈呢，便和颜悦色的说：“不要钱，拿去玩儿，要是真有效，你给我说一声就行，我也试试。”

　　江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而淡淡的一收，算是把这事儿应下了，正要走，身后的老板又“哎”了两声。

　　“你等等，好像还有个配套的啥，一块儿的，我看看放哪儿了啊。”

　　江景倚着门框等着，他揉捏着手里的小盒子，心想就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还有配套设施，不过也是，既然是穿越的，总要有点时间限定啥的，不能盲穿吧。

　　“嘿，找着了。”又是同样劣质的盒子，老板拍了拍上面的灰递过去，“好像是个计时器，配套的，这个我没仔细看。”

　　江景接了盒子打开，一时有点理解这东西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推广了，这做的实在太......一言难尽了，这都多少年前的款式了，复古也过时了好吗？

　　江景有点后悔，想把手里的盒子一并递回去给老板。

　　老板看着他手里的手环干笑了两声，有点尴尬，他也没想到这么丑，皮条似的，确实戴不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手腕上缠了一圈鞋带呢。

　　“这东西做的确实有点......啊，是吧......哈哈哈。”

　　江景：“......”算了，戴不出去装着吧。

　　他接了计时器，冲老板挥了挥手，“谢谢，走了。”

　　老板对这样的江景习以为常，挑了挑眉继续坐下打游戏。

　　......

　　江景，二十九岁，就职于一家即将倒闭的民营小企业，在里面混了个小文员，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勉勉强强够吃住，住在这贫民区的隔间公寓里，已经三年多了。生活一把辛酸泪，对江景而言基本麻木了，然而正当他行将就木准备就这样混吃等死时，老天毫无征兆的给他降了场福运——他和当地一家知名企业的千金，订婚了。

　　戏剧的是，他和对方加起来总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夜店门口，两人用了五分钟达成结婚协议，女方一只手搂着她的小情人一只手干脆利落的给江景转了十万块钱。另一次是在上个月的订婚宴上，准确说也不是什么订婚宴，就是两人见了见对方的父母，演了一出尴尬而又礼貌的深情戏码，向对方父母传达了非对方不嫁娶的坚定决心，然后签了几份婚前协议就结束了，江景连饭都没吃饱。

　　至于那姑娘为何想不开要找个陌生人结婚，江景毫不在意，即便对方是个骗子，从他这儿也捞不到什么钱。而对于江景来说，活到今天，只要活着，和谁结婚并没有什么不同，左右不过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天给他的运气，不要白不要。

　　马上就是婚期了，对方为他这个倒插门的女婿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要说身份，江景没什么好说的，身份证都是之前的款式。但要说脸，江景“嫁”给富二代都是屈才了，他浑身上下，别的没什么，脸与身材，是标准的富婆包养理想型，还得是那种超级无敌款的富婆。
　　不过现在，他还是得回他那拥挤的小隔间公寓。

　　穿过小区里劣质的塑料卢浮宫，绕过垃圾点，往前拐个弯就是江景的单元楼了，楼门上喷了一个大大的拆，却并不影响人们的生活。

　　他顺手在楼下买了个煎饼果子，今天的晚饭也有了。

　　楼道里的灯坏了，也没人修，毕竟地方都要拆了，能搬的基本都搬走了，就剩几个钉子户和类似江景这样找不到下家的漂流一族还坚守着，不过马上，江景也要搬了。

　　他掏出钥匙，插了几次才总算找到生锈的锁孔，铁门合上的声音“咔嗒”一声，江景脱了外套，随意瘫在了沙发上，眼前是昨天吃过的饭盒和喝空了的易拉罐，分类的垃圾袋已经塞满了，实在没地方扔了，就这么放着吧。

　　江景住的地方是典型的隔间公寓，隔音差，地方也小，除了卫生间就是床，被强硬的塞了个小沙发之后，进进出出几乎就剩一条缝了，本就二十多平的小地方，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说起来他也没什么东西，左不过几件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然而江景实在没什么整理能力，拾掇来拾掇去，看着还像个垃圾堆，以至于到了后来，江景也懒得收拾了，干脆乱着吧，反正也没人来。

　　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就是窗前的小阳台，当年租房子的时候，他在茫茫房海中一眼相中了这间，甚至为此接受了老板提出了贵五百块的要求，他在那儿放了一张小桌子，会偶尔画几幅图，看看书，算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一点精神寄托。

　　江景今天心情不好，说起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和女孩子的生理期一样，毫无理由只想发泄，他抓了抓头发，想从口袋里摸烟，烟没摸到，倒是摸到了别的，支棱着将那小盒拿出来，天蓝色的盒子上印着一颗淡黄色的柠檬，底下模糊的写着几个字——时空泡腾片。

　　说实话江景是不大信的，即便现在科技发达确实研制出了一些新型的精神方面的药物，能够让人产生短暂的幻觉，弥补一些人生的遗憾，也出现了能够穿梭时空的机器，但像眼前这种，吃了就能穿越，如同做梦一样还不会对现实生活造成影响，还不要钱，这本身就十分滑稽。

　　穿越时空所要付出的代价，把江景卖了也凑不够零头的零头，所以这种不要钱的药片真的会有效吗？江景不敢恭维，但他知道，这东西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他今天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好好的睡觉。

　　他将那小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块类似糖果般的淡黄色药片，药片正中非常直白的写了个三，意思是时效三年，江景拿了一边的煎饼果子开始吃，把口袋里那张揉巴了的说明书摊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药效确实是三年没错，然而仅是梦里的三年，现实生活里其实只过去了一天，简而言之，就是睡一觉梦三年。

　　江景笑了一下，觉得这东西已经不是天方夜谭了，大约是疯了。

　　他又将一边的计时器拆开，那会儿在店里光顾着看它丑了没注意，如今拿近了看......它简直丑爆了。

　　手里的煎饼果子很快吃完了，他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说明书，擦了擦手拿起一旁的计时器，手指来回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侧面摸到一处凸起，他摁了一下，没反应，又摁一下，还没反应，正当他寻思是不是没电了，原本漆黑的手环忽然起了红光，整个手环透明一般被红光浸染，继而光线迅速流转，聚集在正中的一小块屏幕上。

　　紧接着，屏幕上提示他输入自己想要回去的年份，并特意嘱咐是起始年份。

　　江景吞咽了一下，他有种预感，这药或许真的会有效。

　　他起身接了一杯水，心脏鼓动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得清楚，江景拿出手机查了查自己上高中那一年是哪一年，继而他在屏幕写下——20X5.03.05.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嘀”的一声，系统提示设置成功，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完整的起止日期，20X5.03.05.——20X8.03.05.并在下方闪烁着开始按钮。

　　江景不喜欢冬天，所以他设置的学期是高一的下学期，春暖花开的时节。

　　江景盯着眼前的手环，一时竟有些犹豫，窗外夕阳西垂，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他顿了顿，伸手将小药片扔进了杯子，药片在杯中迅速融化，升起了一层气泡，江景回身换了件睡衣，将水端到床边。

　　杯里的泡腾片完全化开了，暮色然然，江景透过那一小方薄薄的窗户往外看，周遭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楼下的小摊也偃旗息鼓没有动静，他关了手机，站在床边仔细看了一圈，看完又觉得自己有点搞笑，睡一觉而已，又不是睡三年。

　　戴好手环按了开始，屏幕上的红光一闪，又是“嘀”的一声，江景看着，系统正在提示他进入睡眠状态，半晌，他拿起床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嘴里发酸，柠檬的涩感挥之不去，江景站起来走了走，心里刚要疑虑，人就觉得有点晕了，他意识到药开始起作用了，来不及将床上乱扔着的衣服拿下去，刚钻进被子，眼前便黑下去，江景迅速没了意识。

　　......

　　“时间矫正完成，程序启动，祝您生活愉快。”

　　......

　　“嗡——嗡嗡——”

　　“操他妈的，看着点路成不成，都扔老子头上了......”
　　......
　　“嘭......滋滋......对不起对不起......”
　　......
　　“班长，英语作业是明天上午交吗？我还没写，方便借我看看吗......”
　　......
　　“哎，景哥，打球去？哇，又睡着了，你可真为咱们觉皇争气啊......景哥？景哥醒醒......”

　　好吵......

　　“景哥？醒了打球去？嗡——嗡嗡——”
　　江景头昏脑热，听得见声音，却死活睁不开眼睛，肩膀上似乎放上了谁的手，有人在叫他。

　　忽然，死瘫在凳子上的人浑身一震，全身过电一般，继而江景像是诈尸了似的“嗵”的一声弹了起来。

　　“哎呦我去，哥们你这是梦见啥了？”穿着篮球服的王琸被他弹得差点跌进身后的垃圾桶。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耳边浑浊的音效也明朗起来，江景直勾勾的瞪着眼前的场景，他这是......回来了？

　　“喂，景哥？景哥？”

　　正前方探出一只手，继而王琸的大脸突兀的横在眼前，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江景的心怦怦直跳，他看着眼前很久不曾见过的王琸以及那张曾经最为熟悉的脸，感觉仍在梦里，“王琸？”

　　“卧槽，你突然叫我干嘛，睡了一觉睡傻了？打不打球啊？”

　　打球？江景已经很久没打过球了，他的整个人生轨迹，在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正常过，也没有人愿意陪他打一场球。

　　窗外阳光正盛，柳树刚刚抽出新芽，三楼视野开阔，一眼望去，全是熙熙攘攘的天蓝色影子，他真的回来了。

　　“哎，景哥琸哥，咱还打球吗？”门口的张轩奕等的不耐烦了，探进半个身子问。

　　“打。”江景应了一声，拍了拍王琸的肩膀起身往外走。

　　最后一排位置逼仄，绕过身旁的学霸时不小心带掉了对方的英语书，江景回身将书捡起来，敛起刚刚的笑意，抱歉的朝人开口：“不好意思啊。”

　　学霸头都没抬，神情漠然的盯着手里的数学题，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江景将书放在桌子上，笑了一下懒得和人计较，毕竟他和曲星希，是整个明远一中出了名的不对付，相看两厌，见者生烦，这样的反应，最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