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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城施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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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天,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停了下来。
方穗迭打开卡特咖啡馆的门,屋外的冷气和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袭来,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浑身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真冷!
屋檐上残留的雨水汇成水滴,像是一串疏离的珍珠帘子,滴落在咖啡馆前的青石板路。
路边有人一不小心踩到水坑,污水溅起,溅了一脚的泥水。
方穗迭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黑皮鞋,想了想还是回到更衣室里,拿出布鞋,换了那皮鞋。
宋朵朵拉开了更衣室的门,从门外探进了头,看着她的动作,眼睛都大了,诧异道:“穗穗,外面刚下过雨,你穿布鞋回家?”
方穗迭将手中的皮鞋整整齐齐的放好,再将身上的制服换下,换成了那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短袄,回道:“雨天穿皮鞋走路,容易坏掉。”
宋朵朵推开门,靠在墙上,道:“又不是你出钱买的,坏就坏掉呗,你穿布鞋回到家肯定两只脚都湿透了,多冷啊。”
一想到双脚浸湿,光想想,她就浑身发冷。
方穗迭笑笑:“湿了,就洗呗。”
宋朵朵看着方穗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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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咖啡馆,黑色的布鞋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果然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了丝丝的潮意带着寒意从鞋底浸透上来!
方穗迭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布鞋一晚上晾不晾得干,如果晾不干明日便只能穿皮鞋了。
身旁的宋朵朵挽着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两日后婚礼的事情,末了说:“你给我打扮得漂亮一点,到时候咱争取惊艳全场,我保证给你挑个上好的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
方穗迭的脑海中猛地浮上了一个人,但这个人刚刚浮现在脑海中就立马被自己一巴掌给拍散。
方穗迭,要点脸吧!
宋朵朵见她没有言语,拿手肘捅捅她:“哎,听见没?”
她正想抬眸笑着说不用,前面三岔口处的巷子里有人急急跑出,在他们面前跑过,朝着另一处跑去。
嘈杂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内:“施敢要杀人了!”
呼吸,一下子窒了一窒。
“施敢?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施少?”
宋朵朵激动得眼睛都亮了起来:“穗穗,我们去看施少!”
方穗迭听了连忙摇头:“朵朵,你去吧,我累了,要回家。”
宋朵朵却是不依:“施敢,施少耶,我到永城这么多年,只听过他的传说,还没见过活人,不行,穗穗,你一定要陪我去。”
说着,二话不说,直接抢了方穗迭手中的布袋就往前跑去。
那布袋有房门的钥匙……
方穗迭无奈的追了过去:“宋朵朵,袋子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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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霸占着永城最好的一条街,最好的一个路口。
这里有最紫醉金迷的歌舞,有最蚀人心骨的美人,有最有权有势的人。
如今,就在七夜的门前,四周的灯光全部打开,照得那深夜的街道如同白昼一般。
而那本该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心却几乎空无一人,所有人全都自觉的围在了外围,包括永城那群怼天怼地的二少们,全都嘻嘻哈哈的抱着美人靠在七夜的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
灯光最亮的地方,众人瞩目之处,大咧咧的坐着一个人。
那坐着的人懒懒斜坐在椅子上,一件大衣随意的挂在椅子的背上,修长笔挺的一双腿穿着锃亮锃亮的马靴,交叠着适意的挂在椅子的扶手上。
食指里,勾着一把枪,肆意的把玩着,好似手中的那玩意压根不是什么杀人的东西,只是七夜里的一杯酒而已。
他的眸低垂着,光亮中,清晰可见那挺拔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轮廓分明,就只是一个低头,都帅气得逼人。
永城施少,是出了名的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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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朵朵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回头,看见方穗迭跟了过来,笑嘻嘻的伸手将她也拉了进去。
方穗迭有点生气,伸手抢回了布袋,转头就要离开。
宋朵朵拽着她的手不让走,眼看着那灯火辉煌处,惊喜道:“施少,是施少,穗穗,你看!”
方穗迭不想看。
她想回去,可是就在转身抬眸的一瞬间,她瞥见了那灯光处的人。
像宿命一般,视线,便再也移不开。
她就知道,知道不能见,见了,就会如现在这般,舍不得挪开。
所有人都变成了虚无的背景,她的眼里,只有那人。
他垂着眸,坐在那里,手中的枪,在椅子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枪撞击椅子的声音。
一下。
又一下。
清晰可闻!
随着那敲打声同时响起的是他声音,一如记忆里的嗓音,只是比记忆中更加低沉:“我说过什么,你们都忘记了吗?”
他的声音森冷:“永城决不允许一丝的大烟进入。”
声音入耳,方穗迭猛地一颤,她抬眸看向街道中心的那几个箱子和跪着的那个人,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街道的中心除了除了有他,还有一个跪着的人和几个码得整整齐齐大烟的箱子。
手,募地抓紧,手指甲,一下子抠进了掌心。
施敢的面前,跪着的那个人大汗淋漓,忙不迭的磕头:“施少,我们没准备在永城贩卖,我们就是,就是借个道,路过而已……”
“路过?”他低喃着这两个字,轻声笑了,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对,对,对,”许是施少的那抹笑让他看见了一道光明,他忙不迭的说,“路过,路过,真的只是路过。”
施敢慢悠悠的抬起枪,枪口准心缓缓的对准跪着的那人,漫不经心的道:“你说,我的枪会不会不小心路过一下你的脑袋呢?”
“卡擦”一声,是手*枪开保险,上膛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人,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的嘴角讥讽的勾起了一个嗤笑,带着三分邪气、三分冷意、三分不耐,只是,那笑还未完全绽放开来,就静静的凝固在了嘴角。
枪口下的那人的后面的后面,重重人群外面,一个洗白了的浅蓝色短袄的身影,就这样闯入了他的余光中。
他才微微抬了一眼眸,她就吓得整个人一抖,下意识的将身子躲在人后。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没有再抬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枪口下的人。
眼眸越来越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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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敢的身后,七夜的门面上,永城中那群怼天怼地的二少们都看着眼前的一切,乐滋滋的搂着美人闲聊,完全不受那严肃氛围的影响。
只有那长年累月跟施敢混在一起的陆如其,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嘛呢,嘛呢,干嘛举着枪就不动了呢?
该打枪的打枪,该烧东西的烧东西啊,打完了枪,烧完了东西,立完了威,震慑了那些想将大烟运入永城的兔崽子们,他们就可以进七夜潇洒了啊。
这大冷的天,在外面多难熬啊。
正想着冷,风就吹起,这冬天的风跟刀子似的,能让人冷到骨头缝里去。
陆如其觉得更冷了,赶紧往身侧的美人怀中躲了躲,惹来了怀中美人的一阵阵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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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起,方穗迭浑身颤了颤。
她穿的本就少,布鞋又浸湿,彻骨的寒意一点点的从脚掌上传上来,再加上这狠狠从脖间灌入的冷风,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赤身裸体的站立在寒风中一般。
看着方穗迭颤了一颤,施敢的眼眸几不可见的缩了缩。
这么冷的天穿着那么少?
原本忽然好起来的心情,又忽地不好了。
他冷着脸,起了身,走到那箱子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看着身前的箱子和跪倒在地的人,虚空伸出左手,立马有人毕恭毕敬的上前,递了盒画着美人图的火柴送到他的跟前。
火柴轻轻一划,青红色的火苗在瞬间燃气,他松手,火苗掉落到箱子的那一瞬间,熊熊大火骤然燃起,一下子就蔓延开来。
那箱子,早在之前,就已然被泼上了汽油。
大火将整条街熏染成了红色。
方穗迭的瞳孔里映着那熊熊烈火,她看着大烟被那火苗一点点的吞噬,燃起,卷起一团团黑烟,那让人窒息的回忆就跟那一团团冲天的黑烟一样缠绕着她,缠着她的呼吸。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大巴掌重重的朝她甩过来上,将她整个人重重的甩在了地上,甩出一嘴的血腥味。
她听见了一个老人的怒骂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我怎么就那么信你,怎么就那么信你……谁都防了……为什么就没有防你……”
她看见一个女子苍白着脸,一步步的紧逼着问她:“方穗迭,你敢发誓吗?你敢发誓吗?”
她感觉到有人拽着她的手,十分的用力,那人骂道:“若是旁人,你要找死我随便你!可现在施敢在拿命保你,你明白吗?要是敢白白浪费他死都要护住你的苦心就不成!”
她听见他说:“从那时起,我就对自己说——莫莫,是我要宠一辈子的人!”
……
无数的声音和画面交织着缠绕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呼吸不得。
她苍白着脸,看着眼前的的人,他应该很恨她,就像恨大烟一样,恨不得将她一把烧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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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帅啊,施少!”宋朵朵惊艳得眼里直放光,转过头跟方穗迭说:“你说是不是啊,穗穗?”
视线触及到方穗迭的身上,她顿时消了声音,穗穗不对劲,她整个人像梦魇了一般,眼里空洞一片,呼吸虚弱又急促,身子在不停的颤抖,吓得宋朵朵大惊失色连忙问:“穗穗,你怎么了?”
她叫了好几声,方穗迭才茫然的转头看她。
视线里的宋朵朵面目模糊,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清晰。
宋朵朵焦急的问:“穗穗,你怎么了?”
脚底的大拇指已经冻得疼了起来,她恍惚的看看宋朵朵,再看看不远处的大火,和大火中的那个人,脑子逐渐的清醒了过来。
她苍白着脸,无神的双眸勉强露出了个笑容:“朵朵,我不太舒服,我想回家。”
这样的方穗迭太吓人了,宋朵朵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施不施少的,忙不迭的回答:“好好,咱回家,回家。”
方穗迭转身,跟个失了魂魄的游魂野鬼一般,不慎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她全身无力,跟一个折了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上,手心的肉蹭在湿漉的青石板上,蹭破了一块皮。
宋朵朵见了,怒火一下子冲了上来,指着那个撞人的人骂:“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啊,有没有眼睛啊,知不知道撞到人了啊。”
撞人的是个穿着长褂的男子,眉头一挑,立马回骂:“哪里来得泼妇,自己不看路,怎么还怪别人。”
宋朵朵岂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叉着腰就准备回骂,被跌倒在地的方穗迭一手拦住了。
“算了,朵朵。”
宋朵朵刚想开口说这种人不能轻易饶过,可回头看见了方穗迭那般哀哀的眼神,一下子心软了,回头狠狠的怒瞪了一下那人,扶起方穗迭,就往外走去。
远远的,一排警察厅里的警察荷枪实弹的跑过来,从她们身侧跑过去。
方穗迭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陌生的,毕恭毕敬的:“施少,厅长让我前来协助施少办案,不知道施少有何吩咐?”
可那人的声音却久久未传来。
片刻的沉闷之后,那个恭敬请示的人似乎从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一般,声音忽地抬高:“严办!当然得严办!施少放心,我们一定严办到底!”
那瘫软在地的人被人毫不客气的拖走,就跟拖走一个麻袋一样,双脚耷拉在地上就给拉走了。
施敢连瞅都没瞅一眼,只是看着那燃烧着的火焰,和升腾而起的浓密的黑烟,余光却追随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了人影。
火焰窒息了四周的空气,堵在胸口上,透不过气来!
真的!
很不开心!!
手指,隔着虚空,他指向一人,勾了勾,跟叫小狗一般,十分不耐的使唤道:“你,过来。”
转身,走回到座位上,方才坐下,那穿着长褂的的男子就被推到了他的跟前。
他抬头看着那男子,发丝下的眼眸如同浸过冰的黑夜,冰凉、阴郁、狠厉,还带着几分赤红,他盯着眼前的长褂男子,如同毒蛇看着即将入口的食物一般,毫不收敛的眸光让眼前的人发毛、发颤。
手上把玩着的那把枪口略略一动,他开了口:“去,从街那头跑到这头。”
他视线示意了一下自己跟前的那块青石板:“要跑的快。”
穿着长褂的男子茫然的站在那处,并没有动脚,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施敢没有说话,只是不耐的举起了枪,枪口对准那人的脚,扣下扳机,枪声跟鞭炮一样连声响起,子弹打在了那脚旁,在青石板上打出了一串串火花,子弹掉落的叮当声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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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枪?
埋在美人怀中的陆如其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施敢,面对贩大烟的,施敢的那枪子都没下,
一个莫名其妙被拉出来的人,一下子就打了那么多枪?
嘛呢?枪子多贵啊,屯起来打日本人啊!
他抬头往人群四周看去,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是是哪儿不对劲呢?为何他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穿长褂的男子当场吓得裤子都湿了,双脚软趴趴的站在原地,更加动也不敢动。
整个永城的人都知道,永城三个人不能惹,一爷一赵一少。
永城三个人的话不能不听,一爷一赵一少。
爷是莫志国莫爷,赵是赵元任,少是施敢施少。
眼前的这个小祖宗,根本就不是他能惹的。
看着眼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施敢勾了勾唇,他的眼眸,冷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