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夜半魅影悸娇娃，晓雾濛濛失月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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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艾柯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反胃。直到一次令人虚脱的呕吐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她想到了某种可能。
落地钟刚刚敲响了七下，对面的餐桌上摆满佳肴，只是已经凉了，桌旁坐着一位焦灼等待的男人。这是一幅常见的生活场景，对于沈阆却是非同寻常。曾经的他自诩名士，不拘小节，对于柴米油盐更加嗤之以鼻，但是自从遇到艾柯之后，他自愿委落在世俗的尘屑里，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此时，门响了，是她回来了。
“对不起，又让你等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等你。”沈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无酸楚。
艾柯感到从未有过的歉疚，尽管这种感觉她一直怀有，但是今天极度地强烈，不仅仅是因为这顿等待的晚餐，还有她将要告知的真相。
“我了解你等待的心意，所以今天我想说，请不要再等我了。真的对不起。还有一件事情，我怀孕了。”
“什么？”沈阆怀疑自己的耳朵，“你确信是真的吗？”
“确信。两支试孕棒都是阳性的。”
沈阆顿时瘫坐在椅子上，“那么，是谁的孩子？”
艾柯一时哽咽住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就像做了一场梦。也许你不知道会更好。”
沈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往下沉。他抓起外套冲出了公寓。
“这样也好，免得再拖累他。”艾柯释然一笑，但想起今后孤独落寞的生活，她笑不起来。“还好有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一段感情原本会被时间湮没得只剩回忆，但是孩子就是这段关系遗留的痕迹，是无比珍贵的纪念品。孩子从某种意义上延续了一段关系，曾经相爱又分离的两个人，是天意弄人，有缘无份也好，是人心易变，始乱终弃也罢，即使分隔两地，也因为孩子而藕断丝连。“我要留住他。”艾柯喃喃自语。
一连两个月，小镇酒吧多了一位常客，是一位清秀的年轻男子。他每晚七点来，要一杯伏特加，然后就独自坐在吧台一角，一直待到小店打烊。一天晚上，在他和一位细心的服务生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先生，有什么心事吗？”
男子照旧一言不发。
“来这里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寻欢作乐，一种是销金买醉。显然，你不属于第一种。”
“我从来没有醉过。”
“要续杯吗？”
“谢谢。可是我却有忧心的事。”男子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钥匙放在吧台上。
“怎么讲？”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但最终发现她不爱我。她的心就像上了锁的宝盒，我怎么样都打不开；后来才知道，那锁早已被别人打开过，盒子里的珍宝也被人取走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你了解这一切，就应该及时放手，早日解脱。”
“说起来总是很容易。你爱过一个人吗？真的爱过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解脱。我想忘记她，可是我总是会不停地想她，尤其是想到她现在的处境，更加不忍心离开她。”
“既然这样舍不得，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因为一种愚不可及的骄傲。”他突然抓起酒杯狂饮不止。
“先生，你……。”
男子没有理会他，痛饮过后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
“先生，你的钥匙。”
“我不要它了。”
“我帮你保存在那里吧，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或许有一天你会来取。”服务生指着右手边一只盛满钥匙的玻璃罐。
“不必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呢？它从来就不属于我。”说完，他离开了酒吧。
之后很久，这把钥匙的主人都未光顾这家酒吧，直到某一天晚上。之前的两人又见面了。
“你很久没来了。”
“你还记得我？”
“当然，你的伏特加。”
“谢谢。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里了。”
“或许你想起有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吧？”
“可能吧。”
“我有一道特别甜点，要尝尝吗？”
“非常乐意。快端上来。”
男子揭开锡盖，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餐盘里。
到那天为止，沈阆才发现自己对艾柯的感情有多么坚不可摧。在他奔向艾柯公寓的时候，他回想起这段时间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在他决定丢掉那枚钥匙的刹那，他以为自己可以痛斩情丝，但是以后的每个晚上，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在那家酒吧门前徘徊，好像失了魂一样。有一天晚上，他终于还是走了进去，拿回了钥匙。他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陪在艾柯的身边，因为她需要他的爱和照顾。
灯光从窗帘的缝里透出来，他取出钥匙打开公寓房门。
“艾柯！”他在房中四处找寻艾柯的身影，却发现她不在家中。
“这么晚了，会去哪里呢？”他回到街上继续寻找。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湿冷的风拨弄着街旁的梧桐，枝叶婆娑，沙沙作响。一片黑云笼罩住了明月，天地之间一霎那暗了下来。从某个隐秘的角落响起几声野性的猫叫，好像要钻进人的心里去。
“这是一个不祥的月夜。”沈阆暗想。他搜索遍了附近的街道，还是无功而返。可是公寓里的灯都没灭，看样子艾柯应该走得很急，不会走远吧。“难道是去了那里吗？”他想起了一个地方。
当他摸索到剧院时，忽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凌厉凄惨的尖叫，仿佛要震破这无边的黑暗。
一个小时前。
艾柯闲坐在窗边，又是一个孤独无趣的夜晚。过了几个月深居简出的日子，她觉得十分腻烦。可是她的腹部已经明显地隆起，每次出门都要承受街坊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的诟谇，她渐渐害怕了见人，人言可畏。想着想着她感伤不已，自己又有什么人可以倚靠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手执易安的《漱玉词》，艾柯读到那首妇孺皆知的《声声慢》，虽然很早之前就能倒背如流，但在那一刻才能切身体会。异代萧条的才情女子，在千年之前感叹的凄楚心情，与自己竟是如出一辙。
她将目光移向窗外，忽然街角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她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清了那个颀长的身着浅绿色风衣，头戴藕玉色礼帽的身影。“真的是纳西。”艾柯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原来那天的不期而遇还是让他旧情难忘。她立刻跑下楼去，全然忘记了自己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你还是没有忘记我。”艾柯走向纳西的背影。
纳西没有转身。
“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感情呢？还装作对我无动于衷。你……”还没等艾柯说完，他突然跑开了。
“你不要走，我还有话和你说！”艾柯一边喊着一边紧随其后。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过大街小巷。纳西在一条街的拐角处推开一扇虚掩的门闪身进入。艾柯发现那里居然是剧院，他们初次相逢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头。就像当初一样，她不经意地跨入那个门槛，一时百感交集。抬眼望，纳西伫立在偌大的舞台中央。他在等她。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原来你全部记得。”艾柯沿着台下坐席旁的过道走上台阶，她的声音因为欣喜而颤抖起来，“我们在这里一起看过第一场舞剧，就坐在那两个位置。那天晚上，你悄悄地躲在这里等我，我们还在这个舞台上自编自演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桥段，你说会和我白头到老。想起来还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中间却隔了这么多物是人非。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你不能想象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艾柯忍不住泣如雨下，令人动容。“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我有你的孩子了。”艾柯说到这里不禁破涕为笑，她期待纳西会有和他一样欣喜若狂的表情。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纳西也出乎意料，他回头去看艾柯，然而这一回头将令艾柯毕生难忘。
如果当时可以仔细观察艾柯的眼睛，会发现她放大的瞳孔里映现出一张满是腐肉的僵尸一样的脸，这怪物似要开口讲话，竟然露出两颗獠牙……艾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吸血鬼。
“啊！”她尖声惊叫起来，快把内脏都震碎了。
那怪物仿佛全然没有听觉，他慢慢地向艾柯逼近，尖利的獠牙在月光下隐隐闪烁着暗绿的幽光。艾柯急速地向后退，情急之下竟扭伤了左脚脚踝，她一下子摔坐在地上。怪物越来越迫近，向她伸出蓄着尖利指甲的干枯双爪，他的鼻息里有一股腐朽肮脏的味道。艾柯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她拼命向后挪着身子。此时，月光忽然暗淡了，艾柯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可怕的恶心的鬼魅快捉住她了。猛然间，她觉得身后一空。“糟了，已经到舞台尽头了，没路了。”她刚想往前挪步，却发现为时已晚，重重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月亮依旧藏在云端，预示着天明即将降临一场大雾。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夜半魅影悸娇娃，晓雾濛濛失月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