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野渡寒鸦舟向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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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翁氏虽不为修仙界中的仙门大家，却也是曾名扬在外的铸剑世家。只是近百年来修仙界世家崛起独大，各宗门为保家门秘法不外泄，渐渐便不将其直系子弟佩剑铸造一事交于外人之手。因此，赫赫有名的翁氏铸剑一族家势衰微，直到翁冶华继任新一代家主后，翁氏竟有弃本经商以求荣之势。
翁氏如此舍本逐末的举止虽为各大仙门所不耻，但每年开春登门拜访以求铸剑造器的子弟依旧络绎不绝。
月前，云梦江氏寄来请帖恭请家主翁冶华莅临莲花坞为其旁氏子弟铸造配剑及灵器。
家仆递来请帖时，翁冶华正与家中两个女儿端坐在正厅用早膳，他擦了擦嘴将手中的请帖一合：“答复江宗主十五日后我等便出发前往云梦。”
末了他又低头沉吟一会儿，此番前去少说也要几月光景，这族中事务怕是……
翁冶华深深地叹了口气，发妻早逝，平生只余下这两个女儿，真是时常让他心焦。
思及至此，他眯着眼睛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挨个掂量一番——大女儿翁一棂虽性子沉稳端庄，却身子骨不康健，入秋之后更是药汤不停；小女儿翁一然看似乖巧实则心野不定，闹腾起来犹如草原上一匹栓不住的小马驹……
“阿爹，你怎么不吃了？这粥女儿熬了好久呢！配着小菜吃可爽口了，您快尝尝！”翁一然吃完手中的油饼一抹嘴，一边端起碗里粥大喝了一口，一边嚷嚷着要自家姐姐再给她拿一个油饼，丝毫没有察觉到父亲眼中的忧愁。
翁冶华长吁一口气：“唉——”
十五日后，翁冶华带着一众子弟外加一个小女儿整装待发，前往码头泛舟前往云梦。
……
入夜转凉，河塘里的荷叶枯了一大片，零零散散的铺在河面上。翁一然趴在客船的围栏上，借着月光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呵了一口气，搓搓手掌，道：“阿爹这次为何不似往日叫长姐陪你……”
翁冶华负手立在船头，闻言答到：“族中事务尚需要人把持。况且入秋泛凉，路途遥远行舟劳累，你阿姐的身子如何吃得消？”他偏过头去，瞧见翁一然不知道从哪捞来一根枝杈，正乐此不彼的戳着河面枯萎的荷叶，眼看着半个身子都要栽进水里。
翁冶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沉声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平日里连人影都见不到，就知道到处疯玩。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若将你留在家中，还不知道给你阿姐惹出什么事来……”
翁一然撇撇嘴丢了枝杈，小声嘟囔：“谁就知道玩闹了，我会的也挺多的……”
翁冶华摇摇头，转身走向船头，不再看她。
翁一然翻过身来背靠着船身，眯着眼看着重重山影逐渐倒退。才安静一会儿，她又问：“什么时候才能到云梦江氏地界啊……”
掌船的船夫正在调□□帆的方向，闻言笑了笑，“姑娘这一日都问几回了，莫急莫急，很快便到了。”
翁一然轻哼了一声，道：“你次次都这么答。”
翁冶华立即低斥：“不得无礼。”
“无妨，无妨！”船夫爽朗大笑看向翁一然，“小姑娘，这回是真的快到了。你瞧这月亮儿，等它完全隐在云里的时候，就到咱们云梦了。”
等月亮完全隐在云里的时候……
翁一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夜空，夜晚的山间天象却也难得澄明，月光大片大片的洒落在船上。晚秋的湖面上带着寒意，萦浅薄缥缈的雾气在半空萦绕，船舟就在似幻似真中飘飘荡荡的前进。
她走进自己的船舱，拉过锦被往身上一裹侧躺着，月光将立于船头父亲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拉得瘦瘦小小的。翁一然想起父亲方才吹胡子瞪眼的凶恶状，抬起手靠近烛火，握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父亲的影子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拳头恶狠狠的捶了几下。
她缩回手躲在被窝里窃笑了一下，在船只的荡漾下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天方蒙蒙亮，远处的雾霭与朝阳交相辉映，映出一片火光照在脸上，有些微烫。翁一然还没清醒，睡意惺忪间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索性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重重山影中，他们的船队随百里碧波顺流而下，途经零散竹筏栖在岸边，随着水波一荡一荡。本是晚秋转冬，湖面上却尤立着朵朵粉莲，莲瓣上的早霜被晨光一照，霎时便化作颗颗露珠砸碎在青荷之上。几位阿嬷妇人们就在这片莲花后，端了木盆坐在石阶上，一边浣衣一边闲话家常。
纤夫见她出来朝她笑了笑，道：“没诓你罢，这可不是到咱们云梦了吗！”
翁一然微微一愣，下意识反驳：“谁说的，这月亮不还在天上挂着嘛！”
纤夫笑了笑并未回话，只抬眼往天上一看——确是日月同辉，朝霞将湛蓝的天色染上一层浅薄的暖色。
“那是乌鸦吗？”翁一然忽抬手指了指空中成对排开的鸟群，问道。
翁冶华也从船舱中走出来，闻言一皱眉，当即立下扫了扫自己的衣袖，“早起睁眼便见着这物，真是晦气。”他经商多年，尤带着也开始信奉这些虚妄的东西。
“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群鸟么？我打下来还能烤着吃呢。”翁一然撇撇嘴，不以为意道。
“你懂什么？”翁冶华见她在身侧锦袋里挑挑捡捡，只觉得眉尾一跳，“都快到莲花坞码头了，你别这时候给我惹事！”
翁一然对此充耳不闻，眯眼比着手中的弹弓。她有反骨，翁冶华越是不喜的东西，偏生要触一触才好。
“你不是不喜欢么？”她将晨起时从盘中拿的葡萄安上去，拉开弹弓瞄准栖在树枝上的鸟，“我这就把它们都打下来让你眼不见为净。”
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惹得船夫一笑，叮嘱道：“姑娘还待稳住脚下，船就要靠岸了。”
莲花坞码头就在前方重重莲花尽头，船夫开始下锚靠岸。翁冶华眯眼瞧着码头人群中走来了几个身穿紫衣的修士，不自觉整理了一番着装，又怒斥道：“别瞎闹了，还不停下！”
翁一然没看他，心无旁骛地瞧着她的小乌鸦。
船只撞上码头的岸板左右摇晃了一下，翁一然脚下不稳，拉着弹弓的手松了力，那颗葡萄“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击中了立于岸前紫衣青年的脑门。
她惊呼一声。
乌鸦没砸着，倒是砸中了一个身穿紫衣凶神恶煞的怪人。
船靠得近了些，那人的阴沉的脸色愈发清晰可见。湖面烟雾缭绕后面，他一双眼睛极深，目光沉沉的盯着她，隐隐似有怒气。
她吓了一跳，连忙收起弹弓站得笔直。
“这……”翁冶华将一切收入眼中，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走下船作揖行礼，“江宗主怎的屈尊亲至此处，翁某实在受之惶恐。”
江澄目光扫过来，半晌才伸手将翁冶华扶起，“先生客气了。此番远道而来，江某本就当扫阶相迎，路途辛苦还请先生暂往寒舍稍作休整。”
“是，是。”翁冶华低头应道，抬眼便瞧见江澄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身后的翁一然身上。
翁冶华立马转身怒瞪了翁一然一眼，“小女顽劣惊扰了江宗主，还望宗主勿怪……愣着做甚么，还不快过来向江宗主行礼！”
翁一然只硬着头皮走过来，也不敢看他，乖巧行礼道：“见过江宗主。”
……
四周空旷寂静，连树的影子动一下，声音都格外清晰。
江澄盯她片刻，略点了点头，“翁姑娘。”
他身后的人门生走上前将人往后引，“翁先生，翁姑娘。这边请。”
翁冶华：“好，好！”又转身朝身后子弟，“你们几个，跟上。”
翁一然跟在江澄身后，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迈下台阶，将那滚落在地的葡萄在脚底碾了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野渡寒鸦舟向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