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他》不柚

9、第 9 章 关系

　　其实不论是杨妤、徐雯，乃至陆以森的劝解，都不能完全踩中尤溪焦虑的点。
　　因为不仅仅是成绩带来的焦虑。

　　更是江纯的偏心。
　　让尤溪心态失衡。
　　回家的时候，一些小事，可能对江纯来说没什么，但尤溪敏感，又会多想。

　　回学校以后，尤溪没办法调整好心态。
　　和江纯打电话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关心，总是在“吃饱穿暖了没有”这些问题上反复询问，对两个弟弟却关心到方方面面。

　　从前在家中，对比没有这么明显。
　　一离开家，尤溪格外能感知其中的不同。

　　尤溪是一个不太能与人交心的人。

　　两个弟弟刚出生的时候那一年，尤智坤时常在外出差。江纯还在月子里，虽然请了保姆，但是在照顾两个弟弟之余，对于尤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尤溪被暂时寄养在姑妈家。

　　姑妈对尤溪很好，只是有时，尤溪觉得，姑妈对自己的好过了头，远远超过表哥。
　　让尤溪对这份好，不知所措。

　　后来尤溪无意间，听见姑妈和姑父在房间里交谈。姑妈说尤溪有了两个弟弟，她担心自己的哥哥嫂子会偏心男孩。

　　因为姑妈从小就不受爷爷奶奶的喜爱，只是哥哥们对自己很好，弥补了父母的偏心。她不希望尤溪也遭受同样的偏心。

　　尤溪的爷爷奶奶，一辈子没有出过农村，思想封建，有些重男轻女。

　　在尤溪出生那年，他们就要求江纯第二年再生一个，直到生出男孩。

　　只是那时候被第一次当爸爸的尤智坤拒绝。
　　他知道父母重男轻女，希望等尤溪大一些再给她添个弟弟，不希望自己的小公主在很小的时候，就感受到爷爷奶奶的偏心。

　　只是不论想法多好，在真正面临的时候，处事还是会有所偏颇。
　　尤溪知道自己不该同弟弟争宠，但是享受过双份的爱，自然不愿被分割。

　　六年级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
　　所以在面对姑妈对自己的好时，尤溪总有一种被可怜的感觉，以至于无法真正融入姑妈的家。

　　于是尤溪给江纯打过电话，哽咽着问她：“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想你和爸爸了。”江纯只是轻声安慰尤溪，说再过段时间，等弟弟再大一点。

　　尤溪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还住在姑妈家。
　　虽然有上过生理卫生课，但是没有母亲在身边，还是会害怕。

　　尤溪在卫生间里给江纯打电话，带着哭腔，然而江纯正忙着照顾尤煦和尤照，只是告诉她不要怕，没讲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是姑妈发现睡裤上被弄脏，才知道尤溪来了例假。
　　然后告诉她需要注意的事情，给尤溪泡生姜红糖水，哄着她喝下去，想给这个乖巧的侄女再多一点关心和爱。

　　那时候，尤溪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虽然还是会和江纯撒娇，但是总归有什么变了，尤溪也不再什么事情都告诉江纯。

　　江纯也只以为是女儿长大，有自己的秘密。
　　再后来，尤溪就学会自己消化很多情绪，学会做一个理性大过感性的人。

　　所以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在自己不停焦虑的时候，尤溪没办法和任何人全盘托出。
　　只能以“成绩下滑”作为理由。

　　晚上的时候，尤溪准备溜出校门吃烧烤。
　　在校门口偶遇陆谨。

　　“尤溪，你去哪里？”
　　尤溪懊悔，怎么到哪都能遇见姓陆的，不是陆以森就是陆谨。

　　思及陆谨对自己还不错，尤溪还是乖乖地告诉他。

　　“带我一个啊。”
　　想着陆谨作为随城本地人，应该知道哪家烧烤店更好吃。

　　何况陆谨拿着请假条，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校门。于是尤溪欣然接受陆谨的同行。

　　陆谨带尤溪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烧烤店。
　　尤溪点了很多肉类，把菜单递给陆谨，“你要不要看看，再添一点？”

　　陆谨看了看尤溪打钩的东西，摇摇头，“差不多了。”

　　在等烧烤上来的时候。
　　尤溪才想起自己一直想问陆谨什么事情。

　　“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校门口？”尤溪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晚自修吧。”
　　陆谨摸了摸鼻子，“想出去玩一会。”

　　尤溪惊讶，不禁脱口而出，“你哥说的真没错。”
　　“我哥？”陆谨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以森和尤溪的交情已经深到可以谈论自己的情况了。

　　尤溪侧头，没有去看陆谨的目光。
　　“你听错了。”
　　“怎么会听错，我刚才明明听见你说，‘你哥说的真没错’。”

　　陆谨真是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尤溪没法否认。

　　“其实，就是我最近考试状态不好，然后他讲了一点你的事情，来鼓励我。”

　　“我的事情有什么好鼓励的？陆以森跟你瞎说什么了？”

　　“真没有，就夸了你。说你聪明。”
　　陆谨不相信，“就这？这能鼓励到你什么，打击你还差不多。”
　　“……”

　　陆谨也能猜到陆以森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还说我不用功？”
　　尤溪也不隐瞒，点点头。

　　陆谨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哥说得没错。其实我不算传统意义的好学生。”陆谨顿了顿，“从小就皮，但是我是家族里倒数第二小的孩子，爷爷奶奶也宠我，我爸妈想收拾我的时候，都有他们护着。上高中以后，我爸妈更管不住我，玩玩闹闹的，但是成绩好，他们也就随我。”

　　尤溪左手撑着脸，手肘支在桌子上。
　　听陆谨继续说。

　　“高中一直都挺爱玩，市模拟考的时候，排名也足够上京大——”
　　被尤溪打断，“你这就拉仇恨了啊。”

　　陆谨笑了笑，“但是高考，分数就差了那么一点。那时候，我想着去随大也行，是我哥逼了我一把，才决定复读。”

　　从他人转述和自己复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但是都能感觉到的，就是陆谨的天赋，真的很好。

　　尤溪也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就觉得，复读这件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当然值得了！只要付出心力的话。”
　　尤溪朝陆谨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面对偏心的时候，尤溪真的会想，如果当初不复读，会不会让江纯更怜惜自己。

　　只是没有如果。
　　而且以后的尤溪，实在是感谢当初做了复读这个决定的自己。

　　陆谨一拍桌子，“要对自己有信心！再说了，你遇到不懂的题目可以找我啊，除了语文，别的我都可以帮你。”
　　“那先谢谢你了。”

　　烧烤上来，话题不再那么沉重。
　　“话说，你是怎么弄到请假条的？”

　　陆谨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可说。”
　　“不说拉倒。”

　　肚子慢慢被填饱，尤溪开始跟陆谨瞎扯。
　　“我以前，高中读书的时候，就很喜欢约祎祎出来吃烧烤。”

　　又补充道：“啊，祎祎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上次，我们在电影院碰见的时候，跟我一起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

　　陆谨点点头，“记得。”

　　见尤溪大口大口地吃肉，陆谨有些疑惑，“不过，你们女孩子，不是都要保持瘦削的身材吗？你晚上吃烧烤，不怕胖吗？”

　　尤溪又吃了一口五花肉，“因为我吃不胖。所以随便吃。”
　　陆谨笑了笑。

　　“不过从健康的角度看，我还是觉得晚上不能吃太多东西，尤其是……”陆谨看了一眼桌上已经不算少的竹签，大部分都是尤溪的战果，“这些这么油腻的东西。”

　　尤溪沉思了一会，“我觉得，你真的可以去认识一下祎祎，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她每次陪我出来吃烧烤，都是一直念念叨叨的，说这些不健康，对身体不好。”

　　说完，拿着手上的竹签，在空中点了几下，笑不可遏地说道：“养生少女祎然，健康达人陆谨，横批，绝配。”
　　陆谨：“……”

　　陆谨的语文水平不如尤溪，甘愿认输。
　　两个人插科打诨，算是彻底熟稔，开始互相称兄道弟。

　　吃完烧烤，尤溪坚持自己结账。
　　只是陆谨趁着尤溪去厕所的时候，已经付了账。

　　被陆谨一句“我们不是好朋友吗”给驳回。

　　“可是我吃了四分之三。”尤溪没有一点自己吃太多的不好意思。单方面做下决定，“下次我请客，你不能跟我抢了。”

　　一天下来，尤溪想开很多。
　　虽然弗兰西同父亲更亲，同母亲疏远，但是最了解她的还是母亲嘛。

　　尤溪这样一想，妈妈也不是不关心我，只是尤煦和尤照还小，需要更多的关注而已。

　　翻出记事本，翻了翻，之前零零散散地写了一些心情，是自己的一个小树洞。

　　尤溪提笔写下：
　　谁终将声振寰宇，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调整好心态，在学习上，尤溪给自己安排了紧凑的学习计划。

　　尤溪语文和英语都很好。
　　所以每天只需要认真听课，按照老师一轮复习的节奏，温故而知新，不需要花费过多的时间。

　　理综不差，保底二百五十分。
　　物理、化学、生物，每天复习一门，再一天做一套理综卷，四天一循环。

　　数学是六科里最差的，所以每天晚上都要花大量时间复习。尤溪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每天要解决一种题目类型。尤溪深知在自己在数学上不算聪明，但是勤能补拙，上百种题型里，学透了，总有收获。

　　为了贯彻学习计划，跟潘祎然每两周一次的约会也被暂停，全身心地投入进学习。

　　十二月的月考，学习效果很显著，尤其是数学，一百三十四分，是尤溪复读以来取得过最好的成绩。

　　其中陆谨给尤溪的数学笔记带来很大帮助。
　　按照题型划分，每题都注明了解题思路，步骤详细，还在最后标注知识点的出处。
　　页面简洁明了，内容充实有用。

　　考完试，周末放假，尤溪恢复和小姐妹的约会。
　　给潘祎然发微信。

　　[祎祎姐姐，我们周六出来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一个人可以吗？]
　　潘祎然回了三个连续的问号。

　　尤溪解释。
　　[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不是状态不好吗？然后我一个同学，帮了很多忙，所以我想请他吃顿饭。但是就一天假期，如果你不接受他一起的话，我就只能鸽你了。]

　　潘祎然被尤溪消息里的“他”吸引住，八卦之心燃起，一口答应。忽略了尤溪在后面说，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做出“鸽”自己的行为。
　　充斥着满满的塑料姐妹情。

　　得到潘祎然的同意，尤溪给陆谨发微信。
　　[陆谨同志。]

　　陆谨回得很快，还挺上道。
　　[组织有何安排？]

　　尤溪顺着陆谨的话。
　　[是这样的，组织对于你近来的表现表示很满意，想奖励你一番。]

　　[组织请讲。]
　　[组织安排了一次丰盛的午饭，特邀你参与，由尤溪同志携潘祎然同志接待。]

　　陆谨想象尤溪一本正经地满口“组织”，笑得不行。
　　[欣然接受组织安排。]

　　[好的，请明日中午十二点整在启阳校门集合。]
　　[收到。]还带了一个立正敬礼的表情。

　　第二天尤溪和陆谨在校门碰头。
　　两人打了个招呼。

　　“祎祎先去餐厅了，我们打车过去。”尤溪挥了挥手中的手机。
　　“好。”

　　在车上，两个人聊了会天。
　　“我发现，你以前的字写的很好看，怎么现在反而没有以前好看了？。”
　　尤溪看过陆谨现在的字，和笔记上对比过。

　　“什么？我的字一直没什么变化啊。”陆谨很疑惑。
　　“你借我的笔记，上面的字，跟你现在的字差很大。”

　　意识到尤溪弄错了，“那个笔记，不是我的，是我哥的。你不是老问我数学题目吗？我就干脆去我哥那里借笔记了。你觉得我是会认真记笔记的人吗？”

　　尤溪想了想陆谨的数学成绩，摇摇头，“不是。”
　　尤溪又问：“所以笔记，是陆以森的吗？”

　　“是啊。我们家族的男孩，好像数学都很好。”陆谨还有点骄傲，“不过我哥是对待每一件事情都很认真的人，所以就问了问他的笔记还在不在，跟他要了过来。”

　　尤溪想起上同陆以森的见面。
　　自己不仅误会了他，态度还不好，借的笔记又认错了主人。
　　一时汗颜，恨不得马上同他道歉。

　　“谁终将声振寰宇，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出自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