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洗清明》俏厨娘子

42、此间北堂

　　我与江城婚礼前夕，江城收到一封故人的来信，这封信误打误撞到了我手中，我看了信笺的署名，谢樱。出于自私，我拦下了，想着一切等我与江城完婚再议，完婚之后，我二人感情日渐增温，不久我又怀有身孕，我不愿打破宁静，便一直没有交予江城。
　　当年二月初八，酒阁深处一片笑闹，北堂焱宴请江湖，庆贺小女儿出生百日，我们亦收到邀请，那是我第一次作为江夫人在世人眼前，在旁人看来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但我明白江城来此的目的，是为另一个女人，谢樱。但是那又如何，毕竟江夫人是我，也只能是我。而且，仅仅一年不见，谢樱已是消瘦苍老许多，已是无法可愿与我比肩”，说道此处的宿昔师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是对于有情的人来讲，头衔相貌这些东西总是抵不过人心。江城见到谢樱那般模样，之前装出来的幸福得意瞬间被击垮，而谢樱那副样子大约也不愿见到江城，逃似的离开，江城想都不想追了出去。我一个人在那里带着笑容跟周围人解释，我们师兄妹关系好，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我的难堪。于是我借故也离去，伤心是真伤心，但是心里惦记的却还有另一件事，关于那两纸秘方。”
　　不知南风公子因何得知那两纸秘方，并且告知我就藏在酒窖的秘阁。我循着而去，果然在酒窖之中，发现了一间藏书室，里面有千张酒方，以及，谢家的嫁妆，一箧古书，还有夏家的嫁妆，一箱药草。我在其中，找到了公子所言的那两张药方，我不通药理也不懂酿酒，不知其中有何秘术，将其速速记下后便欲离去，在出口的地方我看到了这一生我都不想回忆的画面：江城抱着谢樱背对着我，谢樱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我本想离开，却迎上了谢樱抬头的目光，我一辈子不会忘了她绝望的眼神，她伏在江城的耳边说，我们的孩子，死了。随后便见她从袖中掏出那把刻着她名字的匕首，刺进了江城的胸口。我反应过来上前分开两人，气急之下，要杀谢樱，被江城拦下，他说这是他欠的债，理当他来还，还让我放过谢樱。直到那时，我方知，谢樱那封信中，是告知江城，她已有身孕。

　　我当时如雷轰顶，又看她二人情深意真，突然想要一切就这样结束，于是用手中火把，点燃了身侧的藏书，本想求得三人解脱，却忘了这本就是北堂家的酒窖，里面藏了北堂家拜年的酒藏，谢樱本可以离开，彼时我有身孕，并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她对北堂家比我二人熟悉，是可以轻易逃脱的，但是她没有，她最终选择和江城一起死，大火很快蔓延，他们二人就那样相拥着死在祸火海中。而我再醒来，已经在南风家了，很可笑，我被南风公子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大火，活下来的竟仅有我一人。”

　　讲到此时，南风知意仿佛又看到那二人烈火中的身影，闭上眼，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而讲到此处，真相业已浮白，但是所有人显然并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很多人都记得，当年废墟里那对相拥在一起的尸体，以及那两把佩剑，上面刻的是江城和谢樱的名字，当时慌乱人们只道南风知意伤心离去而躲过一劫，却不知其中波折。
　　夏水心觉得很荒谬，她不能接受，也不能相信，就是因为简单的爱恨纠葛，让北堂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还有连带的那么多条人的性命，她心中有千万种答案，她情愿相信是南风情拿北堂家开刀，想要入主中原。此时，坐上北堂淼开口了，显然他也不相信这个结果
　　“师姐，七命之中，我敬佩的人便是你，就算那么多年的情谊你今日告诉我，只是为了南风家，都是假的，我也能接受。但是你告诉我，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只是因为一段感情，我不相信南风知意会这么做。因为你不屑。”坐上北堂淼听到这段南风知意的自白，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似乎早已了然，又好像并不满足。
　　“师弟，我犯下大错已是事实，若知道当时会让如此多的人丧命，我绝对不会那么做，但是做了便是做了，多说无益，只可惜那么多人，最后偏偏只让我活了下来。我自知有罪，但是当时身怀有孕，只希望生下榭陵之后，再以死谢罪，即使我命并不不能相抵，但是，也许是上天罚我，榭陵出生后，竟然患了火毒，朝不保夕，我不忍只能在小后寺落发为尼，同时，陪着榭陵长大，想着若是哪天他挨不住了，我便随他去了。就这样竟又过了二十余年，而天意垂帘，榭陵竟得贵人相助，竟得治愈。我也算是了却心愿。”说到这里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正色道：“榭陵，过来！”江榭陵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只是依照母亲所言，走到她身前，“跪下！”宿昔师太厉声道，江榭陵似乎明白了母亲要做什么，这一跪却是先朝了南风知意跪了下去，含着泪对母亲摇头，南风知意这么多年似是第一次仔细看他，二十余岁的江榭陵，眉眼间像极了当年的江城，那一年，正是这双同样泛着银光的泪光的眼眸，对着她道：“师姐，对不起，我答应你了要带你到隐居山陵水榭的，而今我要食言了，这孩子就叫他榭陵吧。”而那句“榭陵”竟是最后一句。南风知意用微笑拒绝了那双眼睛的请求，抬手示意他转身，江榭陵知道母亲心意已决，只得转身，朝坐上的北堂淼、夏水心分别拜了下去道：“北堂阁主、夏前辈，事已至此，榭陵不忘恳求原谅，也不远多做辩解，但归结此时还是因我江家而起，只是还望前辈能够念在同门之谊，能够同意榭陵代母受过，任由杀罚，只望能够前辈能够让母亲能够在继续在小后寺思过。”说罢，又是深深一拜。坐上的北堂淼与一侧的夏水心未曾预料到是此结局，只是觉得呼之欲出的真相突然被南风知意堵住了，却偏偏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游离之际，此时，褚江川开口了：“陵儿，此案尚未明了，不要鲁莽。”听得褚江川开口，江榭陵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对褚江川又是深深一拜只道一声：“师父，恳请您！”
　　“陵儿，不要为难师父。在座之人均是至理之人，明白罪不及你，不会拿你问罪，我让你跪不过是做你该做的，虽罪不及你，但是你总要承担一些父母的过错，如同承担父母曾带给你的荣耀。而我所犯知错，百死莫赎，今日以死谢罪，不是为任何人所迫，而是求得心安。此案今日当了，临别无所赠，只有一言，或许是误判，还望诸君留意，提防魔界。”此言一出，夏水心与北堂淼忽然感觉南风知意堵住的真相又揭开了，但是还未等他们细想，却听江榭陵惊呼：“母亲！”只见南风知意，不知何时，竟双目流血，脸上却仍挂着微笑，淳于冉陌紧一步上前，号住了她的脉搏，发觉她已自断全身筋脉，或者还服了什么毒药，对父亲无力摇头，清舞看着江榭陵，还未迈出脚步，站在自己旁边同样盯着江榭陵的路阡阡道：“没用的，毒已侵入肺腑，你救不了的。”
　　南风知意用尽最后一口力气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同门师兄妹，知意有悔、有愧、无憾。”说罢口吐鲜血倒在江榭陵怀中，她最后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故人，在他们的眼睛里，她欣慰的发现了不忍，她记得当年也是这样扫过这样一群人，最后目光落在江城身上，那人对自己道：“师姐好，在下江城。”随后那一眼便看向了别处，再也没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