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心往事》田可心

14、13、

　　方灵采本来还有点紧张，担心自己做的菜不合曾宇浩口味，直到此时才彻底放心，笑了笑，洗了手就要离开。
　　曾宇浩叫住她：“你还要出去？”
　　方灵采点点头：“出去走走。”
　　曾宇浩劝她：“别去了，天气预报说一会儿可能会有雨夹雪，你来跟我一起吃吧，然后就在这儿绕圈走得了！”

　　方灵采不由下意识地脑补了一下自己在厨房餐厅绕圈走……
　　她忍不住失笑，但也有些盛情难却，或许是跟曾宇浩毕竟不熟，他本就身份更尊贵，此时一再相邀，她不好太驳他面子，也就坐了下来。
　　她刚沾椅子，曾宇浩已轻快地将一副晶亮的碗筷放在她前面，冲她愉悦地挤了挤眼。毕竟是在国外长大成人，曾宇浩身上有一种与国内常见的毛头小伙儿不一样的气质，他的示好清新自然，那种青春明亮又干净纯粹的友善，让人想起詹姆斯麦卡沃伊。

　　方灵采到底和曾宇浩情况不一样，她并不饿，更不好意思抢正主的食，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可干坐着也很奇怪，她无意识地找了件事情来做，一边听曾宇浩继续跟她说在国外自己做饭的趣事。
　　“……说来也怪，可能因为我们特别小心吧，多少次煎炸烹煮都没事，倒是隔壁住的阿拉伯同学，有一天不知道做了什么菜油烟过大，把火警给触发了。哇那一下子！整幢楼就跟要爆炸了一样，警报很尖锐很刺耳响个不停，还有不停闪的灯光，照得你很不舒服。当时已经10点多了吧，好些人要么都睡了，要么没睡也都穿着睡衣，大冬天的晚上，就裹着毛毯下楼，在门外眼巴巴等到消防队过来把火警关了才了事。”
　　他说到这里，第三次盯住方灵采的手——她一直在轻巧地替他将盘子里西兰花上的蒜蓉挑到一边，已经挑得差不多了。
　　而方灵采完全没注意到，好奇地发问：“所以隔壁同学到底做了什么触发警报？”
　　曾宇浩收回心神，耸耸肩：“这是个不解之谜，我们当时也没好意思问，免得人家多心以为我们怪罪他们，不过倒是要感谢那一遭，本来很多人彼此都不认识的，一起逃火警等着太无聊，纷纷攀谈，就认识了。”

　　方灵采听到这里，展颜微笑，引得曾宇浩不由自主就想要说更多给她听：“但后来我终于还是成功地触发了一次火警……”
　　“什么情况？”方灵采果然兴味盎然。
　　“那次我跟我室友在炖排骨，因为平常炖肉的经验就是开最小的文火慢炖，两三个小时都不用添水，所以我们很放心地开炖后就去超市采购了，没想到回来发现消防员已经来过了……”
　　“啊？”
　　“嗯，显然我们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水炖干了肉烧焦了，屋里浓烟弥漫触发了火警，消防队过来破门而入——其实没有啦，是社区中心用备用钥匙给他们开了门，给我们关了火解除了警报。”
　　“哦……没真着火吧？”方灵采听得直替他们捏把汗，此时才松了口气。
　　曾宇浩摇摇头，然后自嘲地撇撇嘴：“两个大男人，有时你是不能指望我们不犯傻干出点坏事来哈。”

　　方灵采低头抿嘴而笑，曾宇浩催问：“笑什么？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方灵采否认。
　　“你肯定有，是什么？快说！”曾宇浩不依不饶。

　　方灵采被他催得没法子，只好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承认：“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大……唔，我妈，让我盯着砂锅里在煮的茶叶蛋，然后她就上班去了。结果我看书看入了迷，直到蛋都炸开了才发觉大事不好。”
　　“啊？那不是很危险？”这回轮到曾宇浩担心了。
　　“是，水干了，砂锅也裂开了，我……我妈晚上回来把我狠狠打了一顿，因为废了一锅蛋一只锅本来就很可惜了，要是弄得房子起火……我们赔不起。”方灵采说。

　　在她看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陈述，没想到却令曾宇浩很义愤：“她在乎的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安全？如果房子起火了，又没有大人在，难道最应该后怕的不是你万一不能逃出来怎么办？”

　　方灵采语塞，连忙解释：“不是，这不是重点，我其实是想说，我比你们还笨呢，你们只是误判了时间，而我人都在家，把事都忘了也就算了，居然能连烧焦了都没闻到味儿，我妈……她也没打错。反正那一次印象深刻，我后来就没再犯过这种低级错误，甚至还落下了点强迫症，经常出了门还不放心，要回来再检查一次炉火有没有关，或者人在外面就突然很不踏实，要联系邻居请他们帮忙隔着窗户看一眼。”
　　曾宇浩听到这里，适时地逗了个趣儿：“在这儿还会这样吗？有时间就跑下来看看厨房火关没关？”
　　方灵采难为情地耸耸肩：“其实真的会经常有这种冲动，每次都得强行摁住自己……嗯，现在戒了一个月戒得差不多了，越来越容易做到了。”
　　曾宇浩夸张地冲她抱拳：“不不不，还是别戒了，我家没装火警，得靠你人肉预防，说不好哪天你就救了我们全家上下的命呢！”
　　方灵采瞪着他，俩人同时噗嗤一笑。

　　说笑罢了，曾宇浩肃了肃容色，关切地看着她：“所以你现在在这儿盯着，一直不回家，你妈没意见吗？”
　　方灵采定了定神，摇摇头：“我是外地人，反正平常也不会回去的，我妈……过年过节什么的，她也不是非要我回去。”

　　这天直到晚上躺下，曾宇浩都控制不住地一直在想着下午同方灵采的聊天。
　　虽然知道她已经二十五六，工作好几年，会做饭并不奇怪，可他毕竟在国内接触过的中国女生基本上都是中产以上家庭出身，别说二十五六了，三十五六不会做饭都是常态。
　　而听起来方灵采的家庭条件并不太好，不会很富裕，也缺乏亲情的关爱——好像是单亲？总之，她小小年纪就开始当家，怪不得能够如此。
　　他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对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小姐姐怀揣满满的心疼与怜惜……太过了吧？
　　嗯，有时间还是该多出去转转，约约以前的同学朋友，多见见人，大概就不会满脑子都装着这一个女孩，某种错觉一再发生且不断被强化吧。

　　过了两天，曾宇浩从美国交付寄送的几箱行李到了，在客厅排开一地。
　　帮佣们问要不要帮他搬上去，他摆摆手拒绝了：“我就在这儿理吧，最近没客人吧？客厅也不用，有的东西是要进地下室的，从这里分派最方便。”

　　次日下午，方灵采下楼时，看到曾宇浩就在客厅埋头清理那几只箱子，一会儿蹲一会儿坐一会儿跪一会儿趴，忙得不亦乐乎。
　　“去散步？”曾宇浩看似十分专注，却像是竖着雷达，她一出现就打了个招呼。
　　“嗯。”方灵采点了点头，细看了看他的动作，“这些都是你的啊？”
　　“是，我回来之前寄出的，我在美国七年多的全部家当！”他骄傲地拍拍手上正在整理的一摞书，“要不要来帮忙？锻炼效果可能比你出去散步还好呢！”

　　方灵采想了想，这好像是更不便推辞的邀约，便举步走过来，有些无所适从地蹲在一边，等他安排任务：“我昨天早上下来看到这么多箱子，还以为家里网购了好多东西，心想豪门就是不一样啊！”
　　曾宇浩忍不住笑出声来：“确实也有很多是网购的，在美国网购的，或者从国内网购过去的，都有！嗯是，昨天早上就到了，我这不下午又睡过去了嘛，拖到现在才开始理……”
　　“那你今天下午不困了？”方灵采好奇。
　　“困，但我得挺着，争取不睡，这样能早点把时差倒过来！”曾宇浩做了个强打精神的表情，然后弹了弹刚翻出来的一个物件，“瞧，这是我的第一个frisby——呃，是叫飞盘吧？我自己当时什么也不懂，就超市里随手买的，结果居然是用得最顺手的一个，后来因为我玩这个多，朋友先后送了我好几个，都是名牌，应该都比这个贵，可手感就是不如这个，不知是我手壮一买就中，还是……”

　　说到这里，他打住，摇了摇头，看了方灵采一眼，想着国内玩这个的不多，就开始给她讲：“国外玩这个还像玩球那样分边的哦，组成战队计分打比赛……什么？”他敏感地盯住方灵采，“你想说什么？快说！”
　　方灵采本来一个劲摇头摆手说没有，无奈被他穷追不舍，只好憋着笑道：“我见过这个，我看他们一般是……嗯，主人扔出去，狗狗叼回来！”
　　“方灵采你！”曾宇浩又好气又好笑，逗得方灵采更是忍俊不禁，而他那一脸无奈认怂的样子……

　　方灵采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切换状态：“这个放哪儿？”她扬了扬手里拿的一本画册，“我帮你整理完这一箱吧，”她估摸着时间，“然后就要上去看宇瀚了。”
　　“嗯，一会儿我也歇歇，跟你一起上去看宇瀚。”曾宇浩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