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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深海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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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成长,四季变化。
浮岛上长得异常规则的植物照射了一天的太阳,枝杈不再长得如出一辙,枝繁叶茂,显示出茂盛的生命力。
到了夜间,月升日落,小岛浮萍。
宛卿看着清冷月色下的海水,应景做了盘豆沙馅儿的月饼同人鱼分享。
人鱼待了一天了,哪儿都没动。
思考着什么的模样。
月饼大大的,捏成兔耳朵的形状,宛卿自己在岛上栽种的红豆。
微甜,不腻。
人鱼一口一口吃下,连吃了三枚。
宛卿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月亮。
“水平面在下降。”一个人,一个人鱼都能感受到。
“嗯。”陆俭先开口,宛卿应得快。
她正襟危坐,以为人鱼先生终于要吐露思考了一天的事情了。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尾巴显示出他与自己最大的不同,阿俭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也许不过多久,露出水面的陆地会新生许多生命。”人鱼看着她。
“嗯。”宛卿点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发展,会继续出现哺乳动物活动,会有变化与重生。
甚至,人类……
她曾经以为不止自己碰到好运得以幸存,遨游四海寻找别的痕迹与信息,最终并无结果。
宛卿坐在湖岸边,伸手戳了下就在自己身旁的湖蓝鱼尾,她已经习惯这么多年的生活了,没再像那时那样满满想念着同类。
人鱼动了动尾巴,继续吃月饼。
他们一同观赏柔柔月光,没接着往深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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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恢复带来天气的变化。
长久以来恒温恒湿,清晨的凉意影响不到宛卿的身体,但岛上动植物要开始注意了。
宛卿披了件顺垂的外套,迎着日出给岛上的小花园浇了点儿水。花种是阿俭特意挑选,绽放开来雅致诗意。
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海,放眼望去,海面好似没有那么幽暗深邃。
万物生息,慢慢复苏。
“啾啾~”活泼蹦跳的海豚穿梭水面与水下,同她打招呼。
宛卿看懂它们欢欣的情绪,招手回应。
一只慢吞吞的海龟在浮岛边沿慢慢爬行。
海草在浅水下摇曳,绿油油。
昨晚小憩的墨发人鱼已不在小船边。
宛卿进屋子里,随便吃了点儿昨日剩下的月饼。
窗台边摆了个晶莹剔透的瓶子,光照下瓶子里星星点点在发光。
宛卿擦擦手,把瓶子拿起来,里面是一枚一枚阿俭尾巴的鳞片。打开瓶子,捻起一枚来,贝壳般的质感,潋滟的湖蓝色。
前事,经历,屋内,周身……处处人鱼予自己的启发与痕迹。
宛卿把鳞片收好,在一个粗陶的古朴小罐子里插了朵浅蓝色的花枝,放到木桌上,做简单装饰。
开始一天的向阳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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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纷杂的水花声里,日日天天最熟悉的牢记在心底。
是阿俭。
宛卿立刻辨认出来,从书本里醒神。
从位置上起身,去往岛中湖心。
“扑通”一声下水,直接游到懒洋洋抬手遮阳的人鱼身边。
淡淡的血腥味儿同一块细嫩的生肉一同迎接她。
“阿……”呼唤的声音卡在半道。
宛卿接了肉,看下天色。
是外界的变化让她混乱了生物钟吗?平时好像不是这个时间点进食兽肉的。
“阿俭,还要吃多久啊?”宛卿又开始问这个问题。
受异界影响的深海兽肉,暗含神奇的力量让她同大海建立起越来越紧密的联系。要是只是让她自由于水,应早已达到效用,这不是一次性的持续的“药”,宛卿能察觉。
但每回问阿俭这个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宛卿准备把今日的兽肉一口吞下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人鱼出乎她意料道。
“最后一次?”宛卿一愣,停下了将要下口的动作。
打怪兽从以前到现在,从地狱难度到现在游刃有余,太久了,已经成了她生活中最规律的一部分。
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早期的时候那么多的美食无法入口,腥腐的生肉却一口都不能少,她有多难熬……
宛卿看着手心淡粉色的细肉,面颊鼓鼓。
嗯……今天的肉好像还有点儿特别呢。
刚才凑近好像没那股腐气。
错觉吗?
宛卿抬手凑近嗅嗅,真的没有!只有淡淡海洋的味道!
宛卿看向陆俭。
“怎么了?”人鱼面色雪白,眼睫微垂。
认真的模样闪着宛卿的眼,各类书籍里描绘人鱼有多美,都不及每回眼前所见惊人,白日亮光下,更比之前暗淡天色看得清楚分明。
“宛……阿卿?”女孩儿不动,陆俭疑惑。
“啊,没什么。”宛卿回过神:“就是觉得今天的肉和往常不一样……是水母巨兽吗?”宛卿猜测道。
她咬下一口,浅淡清新,比从前好入口多了。肉质顺滑,无需多加咀嚼,顺畅滑入咽喉。
不用几口,全下了肚。
陆俭默默看着她。
女孩儿眉目如画,肤似白瓷,常轻松无忧的神色,让人见着便心胸开阔。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面对她,让陆俭忽视掉最不喜的孤寂。
人鱼眼神柔柔……宛卿吃完了东西,往前一步靠到小木船边,长衫宽袖搭在船沿,放松下身体,慵懒趴着,侧头枕在手背上。
午间阳光微暖,晒在背上久违的暖洋洋。
湖水流动,保持着自己的韵律。往水深处看去,水色比早上深些,有某种味道还没有消散……
血腥味儿。
尽管淡,但怎可能逃出宛卿现在的感知。
刚才就一直有,她本以为是因为巨兽肉。
宛卿倏地起身:“阿俭,你受伤了?”
他们许久未在海底吃过亏。
她“哗啦哗啦”往人鱼身边凑,要把埋在水里的人鱼拽出来。
“阿卿。”人鱼微微抗拒。
“不行!让我看看!”宛卿很强势。
陆俭只摇头。
那次被自己睡不着出来发现后就再也未隐瞒伤势的人鱼先生,今天又别扭起来了。
宛卿正待继续使力,她自己的心口突然生疼起来。
像被一柄利刃尖刀生生刺入,寒凉彻骨。
她歪倒在水中,失了力气,又觉四肢发烫。
水中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她的视线,她微阖着眼,依然清晰看到血腥味儿的来源。
水面上面色镇定如常的人鱼,水下纯白衣角被染成了浅粉,猩红从紧裹的纱布溢出,淡入水中。
这么严重!
宛卿顷刻忘了自身的痛苦,担心起阿俭。
她想停下缓缓下沉的身子,动动手指,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没力气发出来。
焦急之际,人鱼也沉入水中,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带她去往另一个方向。
“阿俭……”宛卿声细弱,她死死盯着人鱼受伤的地方,攥着陆俭的手腕:“你……你的胸口……”
她的意识微微朦胧,她努力对抗着。
“没事。”
水源透澈,衣角飘摆,两人衣衫纠缠在一起。
“怎么可能没事……为什么还在流血……”以他们的体质,这不正常。
宛卿发丝若海藻,倾散水中。
“阿卿……”人鱼低头看着她,轻叹她的名。
心口的痛浓烈得心颤,宛卿眼泪没忍住,几颗泪珠融入水里。
她眼角微微发红。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宛卿痛得轻抖。
她的感知却莫名因这疼痛扩散宽远,她听到水草的呼吸,珊瑚的动静,鱼群的聚集……还有,离自己最近的,人鱼血液的流失,愈发慢下的心跳……
“阿俭!”很不对劲儿。
真的有重要的变故在慢慢发生,宛卿无法触摸与停止的。
她睁大眼睛。
陆俭带着宛卿,在去一个熟悉的地方,他来到这个世界一早就挑选好的地方。
无人能进,深寒冰冷,海中暗湖。
上有岩石遮蔽,外有枝杈环绕,亿万年不会被打扰。
这里,能让宛卿安安静静接受身体最后一次洗礼。
“阿俭,你告诉我……”宛卿两手扒拉着,小心去触碰人鱼的伤处。
宛卿本简简单单是个普通人,陆俭通过外界的帮助与时间的打磨让她成为现在。常形容变化“脱胎换骨”,宛卿已若新生,但,要让她与往后新的世界更契合,最后一步,陆俭必须用自己,给她“换骨”。
人鱼与人最大的不同,水的亲近,质的区别。
剖出自己的命脉,同往日的兽肉一般交给女孩儿吞服。先前得到的精华会帮助她消化与蜕变。
陆俭不确定这个时间需要多久。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最贴近心脏的与自我连通的命脉被他亲手交给了怀里的人,一切以人鱼身躯为基的能力随之一一消逝。陆俭逐渐感觉到水的压力与窒息,自己的束缚与失去。
他眼前慢慢看不清明,四肢百骸余着最后的力。
人鱼一句话都没说,宛卿试着替他捂住还在溢出血液的伤口,止不住。
宛卿拉扯开缠绕的纱布,想要重新包扎。见了赤裸暴露的伤口,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不是往日被撕扯抓裂的创口,眼前是皮肉生生剜出后的残破,血液生息,肌理纹路,她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