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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替身皇妃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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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啥都不想要的,该带走的马上全部都带走。
一通清算也不知要耗费几时。
陆俭在这风景如画的别院逛了一圈儿……大家世族,书香门第……要想把他们的特权一步步收拢,不知要多少年,也许,要熬过一朝又一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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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江州一个穆家悄无声息,只是从外界传来的讯息来看,不少别的家族有在积极分家,撇清关系。
也是,帝王向来任性妄为,一个穆家罢了,没了就没了,为他们多做什么,不值得。
京城朝堂无甚波澜,江州事宜也循序推进。
江州城很快清理完毕,大营分散着按大将军的安排直入下县,继续进程。
江州百姓,值此一疫,想来心绪变动颇多。
秋高气爽。
通透大堂里。
洪瑞带着整理出来的穆家案证据过来的时候,陆俭正放了笔,和一只跃上高墙的狸花猫大眼瞪小眼。
“喵呜~”原本只有陆俭一个人,现在又过来个生人,猫咪在墙上转了一圈儿,有点儿踌躇。
“何事?”陆俭侧过身来。
“阿柯还在外头?”他一道问。
“回陛下,穆家之事。”皇后娘娘……洪瑞嘴角一抽,给他多少时间他都无法适应那日得知的和自己等人一同在外的劲装女子是一国皇后。而且,这么多天了,愣是没一个人让民众们知道。
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陆俭起身,自己从洪瑞手里拿了东西。
啊……对,也没有百姓知道面前这毫不庄严举止随意的青年人是陛下啊……
洪瑞惯常摆庄重之势,对陛下脾性难以习惯,总尬在当场。
“行了,知道了。”看完了手中东西,陆俭好心打发举止僵硬的江州刺史大人离开。
不必勉强。
东西封好了交给陈路,陆俭到堂前小院儿感受了下舒适的天气。回到案前,对着仍留在原地的狸花猫一伸手:“过来,带你去寻主人。”
顺便……去见见放松快乐的阿柯。
“咪呜~”几乎没什么迟疑,小猫咪投入干净温暖的怀抱。
陛下总能给自己惊喜……不明来猫,陈路统领在拦与不拦的纠结中没有坚持一息,罢了罢了,以前就拦不住,今年更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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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最严实的斗笠!最密实的斗笠!”
“新鲜!新鲜!刚摘下的苹果!”
……
定下的灾后第一次开市日子,闹市繁忙嘈杂。
要不是知道不久前江州切切实实遭了一场大难,要不是自己便是参与恢复的缔造者,秦柯几乎不敢相信这些是真实的。
“女将军,你过来啦!快来尝尝,我娘刚摘下来的柿子!”城中这些日子以来,军民相熟。再加上大营兵士大部分下县,秦柯的身影分外显眼,很快被她在此第一次结识的孩子认了出来。
“慢点儿,小心摔了。”秦柯被他牵着手,时刻注意着他。
“娘!娘!我把女将军带过来了!”孩子精神高涨像个到处乱窜的猴儿,在自家小摊儿上找最漂亮的柿子。
“诶!别翻了!”他娘每天可被他弄得头疼,从身后藏着的篮子里包了两个又大又红的漂亮柿子出来:“在这儿呢!”
“哇!娘!你可真狡猾!”
“说什么呢你!皮猴儿!”小孩子来去如风,躲他娘意思意思的巴掌飞快。
“唉……真是……”大娘对着看他们一通互动的秦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手上柿子递了过去:“被他弄得,柿子都差点儿摔了。女将军,您这些日子可辛苦了,快快,收着,这是咱家特意挑的最好的柿子,单存着等您了……这孩子没啥本事,眼睛倒挺尖。”她又夸起自家的皮娃。
“哎哎……”看平常烟火开心,收百姓大礼可不行,秦柯忙推辞:“不必不必大娘,我就是来这里看看,这些天我也没做什么……”到江州以来,她真的觉得自己没付出什么,却收获了不少。又站到了曾经同袍的身边,褪去了宫廷冰冷的束缚,得到了很多百姓的热心,比从前在战场为国为民,都要放松轻快得多。
“收下收下!一定要收下!”大娘却拧着劲儿。大将军这样好的人,对自己这些无甚价值的百姓这般无私帮助,他们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何曾遇过见过,必须抒发内心的感动感激之情。要不是他们来,要不是有他们,恐怕这个时候一家人已经到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卑贱讨饭了。
“真的不行……”秦柯本就不善言辞,哪里招架得住,只遮着挡着。
“您可得收下!这不止是对您的一份心,更是对大将军,对所有军爷……咱家粗陋,也就这点子东西,您别嫌弃。”大娘嘴里千般话术。
“不行,这都是珍贵……”
“女将军!您在这儿!”市集一开,人潮络绎不绝,大家这些日子攒着东西又缺着东西,急着到集市来换。隔壁做香包的小摊送走了客人,一转头见了两人角力,自己赶紧拿了几个漂亮香包,跑过去往秦柯怀里塞:“大生他们都没见着……女将军,把我家这几个香包收下吧,也算我一份情!”他们一天一天跟着孩子叫女将军,都习惯了。
这个没推走,边上又多了一个。
秦柯看了眼身后的王公公,难得有些慌。
“女将军!女将军在这儿!好家伙,咱差点儿以为军爷们都走了!”大嗓门儿的豆腐摊摊主做完一单生意,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手不停,往纸包里装了几块白净的干子,叫妻子给送过去。
咱江州人,热情大方,磨难之时磨去了精气神儿。现在眼看转好了,可不能给家乡的美德丢人。
“女将军!”好多人听到了这嗓门儿。
“女将军,张大人鲁大人会过来吗?”咱家现在有东西报恩了,虽然微末之物,也希望送到军爷手上。
“您别走,我这也有几两果子……”
“军爷们还会回江州城吗?此疫此情似亲人,离开得告诉咱送啊……”
“女将军,把我家东西也收下吧,都是心意……”
……
感到不对,想跑开的时候已经晚了,毫不设防被质朴的百姓团团围困。
疾风骤雨,秦柯与王公公一阵凌乱被塞下不少东西。
人群稍稀薄了,他们有机会喘口气儿了,脑子都钝住了。
想象过战场围困,但今日围困,且困她的人,事,秦柯怎么也想不到。
怎么可能有与老百姓这样亲密的时刻呢,心都仿佛贴得很近,融得暖暖和和。
对了!百姓们眼见他们拿不住干脆放到两人身边的东西!
“娘娘放心,银子都放过去了。”一个其貌不扬做江州普通打扮的大汉过两人身边,小声道。
“咳咳……”走过了才敢露出直抽的嘴角,何曾想过能有此番场面。他们一群便衣护卫,卡在百姓之中,精神强烈紧张,一边记百姓所属数目,一边提防有无刺客混入,散开的时候,衣衫都被撕破了。
还好未让皇后娘娘见狼狈模样,太无尊严。
“那就好。”秦柯松口气。
她看了看周边人群……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实在无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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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多谢大将军对我江州百姓救命之恩!”
“大将军不可推辞……”
“大将军何时再来江州?”
“江州此疫,已有诗文。交将军手,体恤将士之情。”
“舍不得大将军啊……”
……
自己这头理清楚了,走出来却见爹爹也被淹没在汪洋大海中。
秦柯前进的步伐一顿,不由退了几步。
面似冷心冷情的秦柯,今日一点儿也不冷情。
“喵呜~”
她小心提防着,侧边突然有人递来个毛茸茸软和的东西到怀里。
!
她抱稳了,似有预感,一转身:“陛下。”
真的是陛下,在江州,总成日成日伏案书写的陛下。
“喜欢吗?”陆俭着青衫,消瘦洒脱。
天天憋在屋里,感觉要发霉,果然在外面走一走舒畅。
“猫?”秦柯见着陛下,还觉着有点儿恍然,无意识地摸摸怀里猫咪的背。
在她印象里富贵家中小女儿家养的宠物。从小摸兵器长大,她回想起来,还真没触过这样脆弱的生灵。
“喵呜~”狸花猫缩着,快乐地打着小呼噜。
看来喜欢秦柯。
“陛下今日怎么?”秦柯心底对陛下藏着不少话,但难出口。
“今日啊……”陆俭左右顾盼一番,他揽了秦柯往侧边走:“今日,需得完成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至关重要之事……秦柯抱着猫,看了看身边极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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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偏的角落,一整张桌案。
惠宇之一身素衣。
“惠先生,麻烦您了,小老儿就写两句话,让侄儿知道咱江州近况……”把自己收拾齐整的老汉恭恭敬敬坐在桌案那头。
“好。多加几句吧,多些问候,以填慰藉。”惠宇之执笔一下一行一行漂亮的字。
“谢谢惠先生。”老汉珍惜地接了写好的薄纸,给桌案边挂着的篮子里放了一个红润清香的苹果。
惠先生一看就是读书人,他们便不可行粗鲁之事,按惠先生的说法投个小果子就好。
“多谢惠先生。”他觉得不够,又行了一礼才离开。
惠宇之眼神柔和,目送他走远了,才低下头。
“惠先生。”人基本都被引到大将军那边去了,四下安静许多,陆俭在路角旁观完,带着人走过去,一字一顿。
“陛下?”惠宇之自京城出来就没见过几回陛下,一愣。
“如何?同在江州都不认识朕了?”陆俭坐到他的对面。
“陛下。”惠封欲抽身行礼。
“不必。”陆俭按住尚书大人的手。
“一些时日不见,惠大人轻减了许多。”不止身,心神状态都比在京城时沉着。
“陛下才是轻减了……”惠宇之正面端详陛下,帝王此前就面色不佳,今日见了,瘦得仿佛只剩把骨头。
一直派人对惠宇之照看保护。陆俭是得到禀报,尚书大人在江州逐日而变,他刻意没有过于关注,今日终于见了,果然与过往区别甚大,就连言语,也大为不同。
“惠大人因何而变?”陆俭看着桌案上简单粗陋的笔墨。感觉自己与惠宇之之间由讽刺互悖一夕交谈方式变成了探讨哲学。
“臣之变……”惠封看了眼天空:“陛下一路行事,便是欲让臣变,这些日子过去,臣,懂了。”
……
陆俭回头看了陈路一眼……朝堂那次关于书纸与科考的纷争让他明白先皇留下的这位肱股之臣究竟心向何方,陆俭这次特意把惠宇之带出来,一为不使他在京城悖自己意愿,二为让他脚踏黄土感天下黎民,三为磨砺他长居高位的浮躁之气……此一行,若未有所动,必不可再用,若有所动……今日一见,未免动得彻底了些。
陆俭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陛下在京时言,苍生体己,臣懂了。”若非往江州,他早已忘了入官场前的真实世界。
“苍生。”陆俭切了他的话口:“惠大人只懂了苍生吗?”若止如此,不过找回曾经,心起怜悯,仍未所得。
“臣之所得,陛下所授。”惠封接着往下道:“初时军营之艰,后来万民之苦。臣居于江州,秦骁左右,感触良多。”
“如何?”
“如江州刺史洪大人之言……”他与秦骁文武之敌,素来相见两厌,更不消说被欺压与武夫同习,一开始汗涔涔,没多会儿脚步重。好不容易熬过了,却又被一起拉到庶民中做腌臜之事。如之为何,惠封都没想清楚,就无可奈何被武夫所支。一天一天,一日一日,人之感触,就是这样从与世界的接触中而来:“洪大人常于民众间,问及大营下放之意,王公公施粥之意……洪大人如何想臣不知,但臣心里,有答案。”
“惠大人直说。”陆俭浅笑。
“答案……”惠封深吸了一口气。从古至今,古往今来,除百家争鸣文如泉涌之时,后历朝历代,一统之名,却是愚民之实。多少年了,惠宇之少年入朝,惯朝堂规则,思之惯性,不觉有任何不对。日日年年,无有变化。此风平浪静,陛下却猛然抛出来一个震惊天下的科考之策。科考……科考……明面上好似只便利之惠,细思下却是真正为国民开通畅之门。惠宇之震于此,常找机会想与陛下陈情。圣人之书,就该世家豪门,圣人之笔,只可书生秀气。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就应该是这样的,陛下不应更改。此心此念牢于身,陛下却又要办不同往世之事。这回,陛下见都不见他。民之哀叹,每年每月,谁人不晓。民之振奋,却……惠宇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在这样不合身份不合常理的救灾之下,他心的念松动了……朝廷处事,一为稳定,二为权贵。从前他深谙此道,与世家结交,享前运亨通。然,此回深触世俗百姓:“西山大营救灾,陛下让百姓晓何为众志为国,王公公施粥之意,是让百姓晓生之希望握于己手。”
救灾救难,救身不难,救心极难。原是有力之身,缺了来日希望,就没有了动的理由,一时苟活,一生苟活。让他们明白可以恢复,可以重来,他们必能团结心智,拂去原地怨怼。
惠尚书口中之言不多,但目中之意满载。
“惠大人,真的变了……”变的速度比洪子先理解的速度还快。
“臣请陛下旨,明年大考,吏部出万民之题。”惠宇之起身。想明白许多,他也明白,推举取士,祸害遗年。
“科考清明之事,还是交予吏部。”陆俭也站起来:“出题之事嘛……就不必了。”
陆俭手一伸,从陈路那儿接过来线装好的一本厚册子:“朕差不多都理好了。”
惠封眼睛一下睁大了,把册子从陆俭手中接过,翻看了几页:“陛下,这……这……”
好的,刚刚看破红尘饱读诗书的世外高人模样一下就烟消云散了……陆俭满意。
“明年科考,主为选官。言快不如行好。”所以,从外部大事到居家小事,试题繁杂,无有不考。
陛下所言考试,竟然是这样的吗……惠宇之看着,除前两页留了必存的圣人之书,后面有极直白的章算,极两难的断案,甚至有抽考律法律令……惠封看着冷汗都快下来了,这,让自己考都过……过不了……
“放心吧,第一次嘛,不会很严苛的。”陆俭点头。
“对了,此试题集有泄,唯你是问。”
“是!”惠封一凛。
“惠尚书不必如此紧张。”陆俭又从陈路那儿拿了本册子:“其实要来与你商议,最重要的……是此事。”
惠宇之接过。
“陛下!”他才看了一点儿,把册子一合!
“愚民术有多年,朕欲启迪民智,予万民学习之权……”陆俭指尖摩挲着腰坠玉佩。
“陛下!陛下真要下如此决心!”陛下书及兴办学校,龄而划分,各部各科,启蒙书籍……
“惠大人,你明白吗?”你明白我对苍生黎民的希望吗?他们不应如牛马,不应如猪狗,不应浑浑而度……
“臣……”惠封这些时日思之想之,他以为自己冲破了自己的思维束缚,以为自己已有了这世间最宽广无匹的胸怀,然,面前陛下几句话,面前陛下之书,让他反思自己还是如此狭隘。
他跪地而礼:“臣,明白。”
“宇之,你,会帮我吗?”
“臣虽死无悔!”惠宇之长于天地之间,得父亲厚赠宇之二字,无可辜负!不可辜负!
倒不必这般言重……
“宇之。”陆俭把惠尚书扶起来:“你知先皇为何指你为辅政之臣?”
“臣不知。”惠宇之心中难掩澎湃。
“你非钟鸣鼎食之家,父皇当年指你,念你来朝之清白,只是后来……”陆俭没有说完。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惠封这一小会儿受了极多的冲击。
先皇指自己辅政,历数朝堂,只有自己身于平凡草民,天资聪颖居高位,原来,原来先皇言下意要自己破除朝堂权贵,激励国之万民。他却!他却背心而驰,同世家密切往来!他负了先皇!
“再过几天,就该启程回京了。宇之,你要注意休息。”陆俭看他低落,拍拍他肩膀。
“臣,谢陛下关心。”振奋,失悔,截然相反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惠封低身垂肩。
不太放心。
陆俭叫了身后的守卫送惠尚书先回刺史府。
一行人慢悠悠往回走……
“陛下,先皇当真如此说?指惠大人为寒门希望?”
王公公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陛下又说得如此真实,看堂堂尚书大人被说得恍惚了。
可能是吧……
猫咪从秦柯身上蹦回陆俭怀里。
陛下,您是否忘了出门时说的是,带猫咪寻主人……看着回府身影,陈路心下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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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收拾了一身尘土,换了衣裳。
薄衣,发未全干。
王公公给陛下半梳了发髻,把书房这段时日陛下所书移至寝室。
终于……该写的差不多都写下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陆俭把一张张书纸整理清楚……
“陛下。”秦柯打着小盏灯进来。
“阿柯。”陆俭侧头,柔色光晕打在侧脸。
陛下终于从书房搬出来了……
“阿柯这么晚来此,有何事?”陆俭整理得差不多,都收拢起来。
“陛下……”秦柯轻叹了气,几欲不闻。
她把小灯放到木架上,吹熄了。
“陛下今日与惠大人言,妾思江州这些时日,也所获颇多。”
“阿柯。”夜间,秦柯衣少,陆俭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还好,不凉:“以前就同你说过,不要自称为妾。”
“陛下以后还会再扩后宫吗?”烛火闪烁,屋内光线不若白日分明。
“不会。”陆俭看着秦柯。
往后余生,他铺了足够的道路。现在就算满朝问起,他也能淡然回答。
“那陛下为何……”秦柯微蹙了眉。
“如何?”陆俭没明白。
“陛下……”秦柯执了他的手一步步往前。
到了床边。
只犹豫了一瞬,干脆利落把陛下往床上一推。
“阿柯……”陆俭毫无防备。
秦柯低身凑上近前,能看清陛下眼睫飞快眨了眨:“陛下……连我平日歇在何处……都不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