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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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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斥着杀戮意味的话语声落,空气仿佛为之凝滞。
元嬷嬷怔忪当场,温柔轻拍的动作僵住。
姬云澜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她正要岔开话题,熟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话语中不含任何她所担心的惊惧或责备。
“小主子是老身看着长大的,秉性纯善,行事自有道理。”背上的动作继续,头顶传来的声音包容且宠溺,“老身年岁已大,余生别无所求,只希望小主子平安喜乐。”
无论是熟悉的温和声线,还是在背上轻拍的手,都温暖得令人眷恋。
姬云澜眼眶微热,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垂眸退开元嬷嬷怀中,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侍女来报“乐阳王求见”。
元嬷嬷往殿门处看了眼,与姬云澜拉开了些距离:“乐阳王定是来看望小主子的,小主子可要见他?”
乐阳王翟明煦是宁国少有的异姓王之一,而且是异姓王中最年轻的一位,仅比姬云澜年长五岁,也是姬云澜前世的夫君,下一任宁皇的继位者。
不,更准确地说,是目前群臣力柬的皇位继承人选之一。
“嬷嬷,我乏了。”姬云澜眸光微闪,起身径自往绕过屏风,往寝殿内侧的床榻走去。
元嬷嬷会意,跟着侍女往殿外走去,没多久便回来了:“小主子,老身已告知乐阳王您已歇下。素日里您最是期盼与乐阳王相见,可是他近日惹您不快?”
姬云澜这些日子的微妙变化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熟知她性情,又几乎日夜陪伴在她身侧的元嬷嬷。
“嬷嬷,你觉得翟明煦此人如何?”姬云澜靠坐在床上,不答反问。
元嬷嬷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被褥,尽量避免触及左肩上的伤口,闻言回道:“老身不过是一介奴仆,不敢对乐阳王妄加评议。”
“嬷嬷,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只管实话实话便是,不必顾及我的想法。”
前世,姬云澜也曾问过元嬷嬷对翟明煦的看法,姬云澜不记得元嬷嬷答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候的她似乎有些不高兴,还和翟明煦闹了别扭,不过很快被哄好了,也就将这件事忘了。
“乐阳王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未及弱冠之龄便引得众多能人异士争相效忠,其谋略才华少有人能及,实乃当之无愧的人中之龙。况且他是小主子看上的人,自然是顶顶好的。”
元嬷嬷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停顿片刻方才迟疑道:“不过,乐阳王似乎有些过于热衷权势了,当然,他对小主子的心意有目共睹。只是老身担心,万一……”
这言下之意,姬云澜又怎会不知。
只是前世初识情爱滋味的少女听了,心中自是不悦:“才不会有万一!明煦哥哥他之前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在他心里,权势怎么可能比得上我重要?再说了,他想登上皇位,也是为了保护我,不想我受苦,我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
反驳的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惹得身旁的老妇人只得笑着柔声安抚。
到底心中难安,在下意识的反驳过后,少女自顾自生起了闷气。单方面发起了冷战,与心上人相见之时气鼓鼓地质问,在他心里什么最重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才心满意足地重归于好。
“我知道了,嬷嬷也早些歇息吧。”
前世今生,真正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恐怕也只有元嬷嬷一人。
翌日一早,翟明煦如同往常般,与姬云澜一同共用早膳。
男人身着锦衣华服,面容俊朗、气度不凡,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冷漠锐利的眉眼只有在触及身旁的少女时,才会染上些许温度。
不同于前几日的是,用完早膳后,翟明煦并未匆匆离开。
“澜儿,伤可好些了?”素来冷酷无情的低沉声音,偏偏在此时添上一丝令人心醉神迷的柔情。
前世的姬云澜,正是被这种专属的温柔所打动,而后渐渐沦陷不可自拔。
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完美侧脸,姬云澜心神微恍,忙别开脸低头闷闷不乐道:“好多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翟明煦心思何其敏锐,姬云澜保不准他会不会看出端倪,想着两人年少时的相处模式,借机抱怨连日来遭受的“冷遇”。
“这几日事务繁多,宫廷内外需重新整顿,我也很想一直陪着你。”翟明煦看着少女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背影,眼中浮现一抹无奈。
姬承远身死,宫内群龙无首,亟需新皇上位稳定朝政,有功之臣需论功行赏,叛乱罪臣需依律惩处……桩桩件件,无一不需要人定夺。
“那我要补偿!”姬云澜扭头瞥了他一眼,又背过身子委屈地小声嘀咕,“你已经好久没有陪我了。”
事实上,翟明煦不论多忙,每日都会抽出时间过来一趟,只是停留的时间少得可怜,这对于陷入热恋中的少女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可动气。”翟明煦坐到她身旁,眼底的关切毫不作伪,“这样,待过两日你的伤好些,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真的?”姬云澜瞬间转过身,像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礼物的小孩,明眸熠熠生辉。
被这样盯着看的翟明煦,不自觉地唇角上扬些许,微微颔首应下。
三日后,天朗气清,和风徐徐,正适合踏春出游。
姬云澜与翟明煦换下华贵的服饰简装出行,两人相偕漫步在皇宫外一处僻静的林子中,身后远远跟着时刻待命的护卫。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林子里,那时候的你,可真冷漠。”姬云澜率先在竹林中的凉亭坐下,单手托腮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说话也冷飕飕的,像个冰块。”
一点都不讨喜。
可就是这样一个冰块,却在她被姬承远派出的杀手追杀时,如一道希望的曙光降临,照亮了她黑暗绝望的世界。
从此,她就如扑火的飞蛾,托付满腔的信任与爱意,直至被火焰燃烧殆尽。
翟明煦倒了杯热茶放在姬云澜面前,对于耳畔的埋汰并未有任何不满,眼底甚至染上一丝笑意:“我若是冰块,那你就是小花猫了。”
“你——”姬云澜脸色微红,恼羞成怒地瞪眼,“我那是在练武!”
那时的她不过十岁,学武不久又急于求成,一不小心便把自己摔着了,如此窘境竟还被比自己大没几岁的人瞧见了,心中气恼可想而知。
加之种种缘由,姬云澜对翟明煦初次见面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两人闲聊着过去的往事,间或谈及现今的朝政形势,相视浅笑间情意流转,姬云澜几乎要以为那些可怕残酷的记忆都是自己的错觉。
“太傅等人已答应我的请求。”她看着手中不再冒热气的茶,垂眸掩住眸底神色,“待你登基后,我们恐怕无法再像现在这般随意出游了。”
太傅靳皓在姬云澜还是皇太女时曾担任她的师傅,其学识渊博,门下弟子众多,以靳皓为首的官员大多是保皇派,对姬氏一族忠心耿耿。先前姬云澜已按照翟明煦的示意,说服他们举荐翟明煦继任宁皇,不出意外这两日便会昭告天下。
届时,她也将成为一国之后,自此被困于深宫中。
翟明煦对她的话显然不以为意,眉眼轻松倨傲:“这是你我的天下,有何处去不得?”
话语自信张狂得近乎傲慢,姬云澜闻言只是笑笑,似是无声的默认,又仿佛只是懒得反驳。
一阵微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带来丝丝凉意。
“天色不早了,下次我再带你出宫。”翟明煦看了眼天边,起身不容拒绝地牵住身旁少女的手。
姬云澜顺从地站起。
甫一转身,还未来得及迈出脚步,“啪”的一声脆响突兀响起,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姬云澜回眸,原是置于桌沿的茶杯无意间被袖摆带动,陶瓷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翟明煦淡淡瞥了一眼,把她拉近身边:“小心。”
姬云澜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中,翠绿的竹叶间,凛冽的寒光一闪而过,不由得神色微变。
“有刺客。”
话音未落,十数名蒙面的黑衣人从林中窜出,锋芒毕露的剑尖直指凉亭中的两人,惊人的杀气悄然蔓延。
“澜儿!”翟明煦将姬云澜揽入怀中避开凌厉的刀锋,一脚踹开身前的黑衣人的同时,夺下身侧另一黑衣人的长剑。
刀光剑影中,兵刃交接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那些黑衣人个个武艺不凡,翟明煦一边护着怀中的少女,一边以一敌多,不一会儿便捉襟见肘,身上挂了彩。
他锐利的双眸冰冷地射向林中的刺客,不着痕迹地带着姬云澜往右后方退去:“你们是什么人,背后之人是谁?”
两人独处之时,向来不喜有人跟随在侧,今日亦是如此。护卫随从都被留在了附近,按理说此处打斗的动静不小,那些本该赶过来的侍卫却不见踪影,不远处跟随而来的仆从不知何时倒了一地。
还有他的暗卫……
翟明煦心知不妙,面上却丝毫不显,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即便同伴一个个倒下,攻势仍没有丝毫缓和,悍不畏死地扑来。
猩红的液体四溅,将碧绿色的竹叶染上斑驳的红色,刺鼻的铁锈味在林中弥漫开来。
姬云澜握紧手中防身的匕首,挡下挥向翟明煦胳膊的长剑,自己的手背却不慎被凌厉的剑锋划开一道狭长的伤口,带起一串嫣红的血珠。
“你们该死!”翟明煦目光掠过那刺眼的红色,脸色愈发阴沉可怖,下手招招狠辣。
不多时,林中还站着的黑衣人所剩无几,而翟明煦浑身是血体力几乎消耗殆尽。
她扶着男人因力竭而虚弱颤抖的身体,眸光复杂:“剩下的两人由我来对付。”
姬云澜握住翟明煦的手,从他无力的手中取走长剑,毫不犹豫地甩向正面袭来的黑衣人,锋利的剑刃划破对方的喉咙。
与此同时,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嘶……”姬云澜闷哼一声,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本就未痊愈的伤口似乎因着几番动作撕裂了,月白色的衣袍染上了点点血色。
她没有丝毫停顿,脚尖轻点,将脚边一柄长剑踢到半空握在手中,如法炮制转身掷向身后正准备夹击的黑衣人。
林中的黑衣人尽数倒下,危机暂时解除。
姬云澜看着翟明煦的背后,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匕首,使劲往前一刺。
削铁如泥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刺入骨肉中。
“你——”剧痛袭来,翟明煦察觉危险反应过来之时,已来不及,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尽全力动作,也不过是将本应正中胸口的匕首偏移了些许位置。
翟明煦紧紧抓住胸前的手,涣散的眼神陡然聚焦,冷厉的双眼中,暴怒与惊愕交杂。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姬云澜有种手都要被捏碎的错觉,她用力将匕首继续推进,任由洇出的粘稠液体将白皙的手指染红,声音轻如呢喃。
“因为,我不想当皇后了。”
皇后于皇上而言,是妻子,但更是臣子,生杀予夺皆被掌控。
“与其三叩九拜,仰他人鼻息而活,不如登基为皇,成为天下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