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花传》月飞璎

11、第七章 云中客

　　仙姿佚貌的云柳此刻重游着一个月以前带着花灵一起来过的故地，若水中莲般水嫩的纤长细手执着玉葫独自畅饮着,乘雾气玉立在碧波之上，好一个水中仙的风姿淖约。
　　玉葫中酒气香醇而厚，引动着贡江支江里的鱼群争先恐后地跃离水面贪婪地吮吸着酒香，发出节奏快慢不一样声响。
　　泊泊声，那是在跳跃，吧唧吧唧，那是在吮吸，啪啪声，那是功力太浅的妖鱼和野鱼们不胜酒力醉倒了又跌落回水里，却还能浮在水面上，周身泛着白光，在江水里载浮载沉的，也是一趣博得人一笑。
　　不少大胆的妖鱼们，半仰着鱼头，眼巴巴地望着云柳手中的玉葫，使劲张开的鱼嘴口水狂流，眼馋不己，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可爱。
　　“哼，你们倒是识货，这等仙品岂是你们可以受用的？”云柳顿了顿，又道“呵呵！算啦，就助你们一助吧，都给你们了。”云柳调笑罢妖鱼们，便将玉葫往水中一轻抛，转眼间妖鱼们便喜孜孜地围住了玉葫。
　　妖鱼们倒挺有秩序观念的，没有鱼想吃独食，按老幼弱排好。一旁看着的云柳连连满意点头。可在几个大妖鱼的配合下，却无鱼可以尝上一口玉葫中的酒，这葫口可是朝上的，妖鱼们还没有化形出手脚来，只能用鱼身，若用力太猛，这酒可就全喂江啦，白忙活啦！众妖鱼们纷纷焦急起来，围着转起了圆圈。
　　云柳轻笑一声，兰花手指微翘，手腕翻动，掌面朝天，中指一弹便施了一法，让那葫口倾斜，葫下方寸之地的江水竟静如明镜，接着双脚一踏，调转了脚下的青竹排，再一轻触便逆流直上。
　　顿时干净透亮的水蓝色轻纱袍随风涌动起来，袍上银丝欢舞,飘飘然般欲飞天而远逝去了，身后却是一群得仙酿功力可更进一层的妖鱼们在江面上整齐地浮沉着水面致着浓浓谢意！
　　云柳刚刚穿过三云绡畛域，便启动了额间的隐形法印，白光一闪，瞬息间便飞升到了瑶族的宝地－－瑶境。
　　他悄然飞临在这瑶境上空，入眼皆是好几千载的神木仙草，郁郁葱葱，桃花异果芬芳娇艳，凡人仅仅闻香就可大醉痴癫、不惧天威、口吐狂言。
　　瑶境方圆九万里，上下厚约三万里，凌空飞悬于水生大陆上空，藏于云雾之中，凡人无飞升之术，无千里眼神通，自然近千载无人知晓瑶境在何处。
　　瑶境有五座仙山，层峦叠翠起伏，沟谷深邃,山涧溪流依亭台楼榭之势水带绕行，清幽淡雅。玉石铺就的古道颇为通灵，日日吸饮日月灵气，蕴天之精华。
　　仙山沸泉之处云蒸雾裹，时会喷吐水柱拔开云雾得见琥珀之光乱攒，还能在夜色之中流光溢彩散发着仙光。　
　　五座仙山各蜿蜒变化成五条青龙，龙背上建有金殿玉宇直入云霄，雄美瑰丽。五龙之首又如神龙之五爪般紧握着掌间的一颗明珠－－瑶池。苍翠环抱的瑶池池面上银光闪烁，独有万荷尖亭亭玉立，任仙山雨露细撒，怎奈却是未到花开之时，仙风尚无幽香可递。
　　一入瑶境，云柳就凌空飞在瑶境之上，离瑶境越近神色便越阴沉，尽管瑶境如仙境般风光无限好，可这里却是个披着仙霞的不祥之地，你可有见到珍禽异兽自得其乐行走其间？仙之境如今也只是一处静谧的死地。
　　他径自落下，脚不沾地缓行而去，瞅也未瞅瑶池之处，尽管临行前他费了些心思才从瑶池带走了仙荷中百年才能孕育出的一玉葫仙酿。
　　飞近五山群龙之尾的交汇之处，便是瑶族栖息之地。
　　此刻云柳己走近轩机门，不需要多静下心来聆听，就能在门壁之外，隐隐听见无数哀嚎惨叫的刺耳鸣哭之声，族人们又在取活禽兽的活血为食。他的脸顿时变得毫无血色，眉头紧紧的深锁着，接着愤怒地用手拍碎眼前的一处石壁，流下丝丝血迹。
　　突然轩机门白光一闪兀自开启，眼前豁然开朗，显出一个轩陌有致的桃源之村，但是于世无争、淡泊宁静的意境全被一旁因失血过度而倒地不起，正在绝望痛苦地颤颤抖动的珍禽异兽和眼里无神呆滞的族人们却行着刽子手的行径所破坏殆尽。
　　面对如行尸走肉般的族人们，云柳满腔怒意无处宣泄，眼角不自觉中滑落些泪来，他脚步沉闷下来，一言不发静静往里走去，只留下行动迟缓的族人们跪落一地，嘴里喃喃念叨道：“恭，迎，天，师,恭......”
　　沉闷行走中的云柳心里很痛，痛得只能在脑海里疯狂地质问上天：瑶境漫天仙气缭绕彩霞飞，驱夜夜风逐朝朝露，怎未见消半点鬼魅人心的爱恨癫痴啊？瑶境千载神木翡翠绿，怎落得尽染瑶池剔透水啊？千载桃香色欲滴，今却怎会心头血尽一片白苍茫啊？
　　哈哈哈哈哈哈！瑶境是仙境，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它就是上天赐下来的毒药呀？看看那，都在疯狂堕落......
　　几百年来，瑶族为求得道成仙，尝尽无数奇花异果无效之后，开始吸食瑶境里的珍禽异兽的活血，终得长生不老，样貌几百年来未曾更改过，却也只是长生不老而非不会死。好几百年过去了，整个瑶族除了圣女和天师的诞生比较特殊不受影响之外，其它瑶族的族人彻底丧失了生育的能力，整个瑶族人口是越来越少了，己经好几百年未见其它的幼童了。
　　肆意践踏同样是上天宠爱生灵的生命是会有报应的，吸食活血几百年后，瑶族之人出现了神智渐失只凭本能定时吸食活血的怪病，在这场意外来袭的劫难之中尚能保持清醒的为数不多，瑶族己到了快灭族的时候。
　　所幸也许是上天并没有遗弃曾经的宠儿，几十年前终于派遣了一位绿袍仙使－－绿冥尊者前来拯救他们。
　　此次云柳也是奉绿冥尊者之命前往西谷草原三十六部行事，而花灵却是云柳向他的师父－绿冥尊者允诺一定条件地请求之下，才带离瑶境的。
　　云柳很不喜欢现在的瑶族，尽管他才诞生不到二十年，从未见过瑶族以前的美好。四年前的一场瑶族内乱，让他很快就继位成为瑶族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天师，替代了瑶族历史上最为长命的前任天师，跟着现在法力无边的绿冥尊者学习法术。
　　他的内心永远都会刻骨铭心地记得：四年前，瑶族内乱，原本他要奉师命将她沉入瑶池底供奉天神，但荷花池里的她却一直咧开嘴冲他笑着，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最纯真、最纯净的微笑，他的心“砰”地一下像是被什么撞开了，打开心门的那一刻。
　　他有些害怕，他无力面对着他刚刚意识到的罪恶，瑟瑟地低下头来，却一眼见到她此刻更加明媚的微笑，让他体味到好像清晨中的阳光那般温暖舒适，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他愉快地笑了出来，嘴角往上弯翘，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他终于知道这样的笑这样的感觉竟是以前从未得到过的，却显然是最值得他珍藏品味的宝物。
　　于时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施着刚学会的法术，踉踉跄跄地驾着云彩，一路上磕磕碰碰地总算把她安全带到了人间的一个小镇上，把她安置好，然后孤身返回了瑶境，准备领受师父的责罚。
　　却没有想到，一回来，就有族人告诉他瑶池里的荷花提早开啦！后来师父提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说过要惩罚他，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是他的心里从此以后不但开始记挂着在人间的她，还对瑶族、对瑶境憎恨起来，对他的师父也不如从前那么尊敬了，再也没有叫过师父，只是疏离地称尊者，他的世界自此生活在矛盾之中。
　　现在的瑶族和瑶境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的温暖和心安的地方，尽管这是生养他的地方。在他的眼里这里满目都是罪恶，都是那么地丑陋不堪。而他偏偏却是那罪恶之子。他很痛恨在自己还懵懂不知的幼年也把这个吸食活血当做像呼吸一样那么自然的事，这辈子他怎么也不可能洗刷得掉身上的罪恶了。
　　每当看到跟她有一丝相同血脉相连的花灵，他就会开始想念她，同时也会开始担心，像她一样纯真的花灵还能在这个罪恶之地保持她的纯善多久？如果花灵就在他的身边慢慢变成一支像他一样的毒花，他肯定会崩溃的，到时他说不定会不顾一切毁了这个地方，犯下更大的罪。
　　他很想偷偷地把花灵也带到人间藏起来，但是花灵是这代的圣女，对瑶族很重要，师父说，瑶族能否恢复，圣女很关键。虽然他很憎恨他的族人，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无法舍弃瑶族，无法对族人的生死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