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琴与假画》阿一颗星

33、风居住的街道

　　修复古画的日子，林象废寝忘食忘了时间的流逝，他和陈师泡在工作室，熬了好几个通宵。

　　倒是有刻意不看手机的心态，明日之星这档节目太火了，微博和抖音一打开就全是热搜和推送，最多的消息莫过于慕子漆和宋晚照，林象气的脑袋疼，头一回发现互联网这么烦人，干脆关机，眼不见心不烦。

　　而宋晚照这边，那天林象离开后，他也跟下楼，在酒店门口默默站了很久，事实上他一直是个任性的人，年少退学，打零工，流浪，为了所谓的音乐梦想。

　　如果是往常，他会义无反顾去机场，买一张机票，和林象一起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可他不再是小孩，也有了想陪伴的人，他应该处理好手头的事，再一身轻松的去见他，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第二天，他按节目组要求，去现场排练，他只有六个小时，要在这紧凑的时间里，把改编的曲子排出来，两人配合练习至完美，晚上八点节目就要直播。

　　慕子漆很敬业，宋晚照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排练房等着了，两
　　人要合作的曲子很经典，是矶村由纪子与日本著名二胡演奏家坂下正夫合作的《风居住的街道》，原曲是钢琴配二胡，二胡做主调，音色十分哀婉，厚重而忧伤。

　　显然这次的演奏，亦是以小提琴为主，钢琴为宾，曾有人评价，风居住的街道中里的这对恋人，还未正式开始就要结束，让听众扼腕叹息，在岁月的流逝中，年华老去。然而那炽热的爱情，却还依旧静静等待那人的归来，曲中的恋人在余生中却再没有得到对方的回音。整首曲子，动与静，温婉与低沉，交相错出，就像两个恋人，相互爱慕，相互惦记，却是一个江南，一个塞北。山水万重，烟雨千声，只能隔着岁月的风尘，遥遥地相望。几许情深，几许惆怅，不思量，自难忘。

　　小提琴的音色则偏优雅，温柔而热烈，用小提琴来替换二胡的旋律，改的好，是应该的，可改的不好，那真是车祸现场，坂下正夫听了连夜坐飞机都要来打死他。

　　见到宋晚照，慕子漆没有太多废话，而是直接坐到钢琴前，一个眼神示意。

　　宋晚照心领神会，拿起小提琴，缓缓走到慕子漆身旁，此时，慕子漆的琴声已轻轻响起，他弹的很熟练，不紧不慢，节奏十分稳，宋晚照抬起手，正好卡着衔接的点，音符自然而然倾泻而出。

　　那一瞬，宋晚照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学院，夕阳西下，少年沉默无声，琴房里只有泠泠琴声流淌，世事真是无常，在宋晚照眼里，慕子漆甚至比他更孤僻，更古怪，这样的人却站在聚光灯下，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可他呢，又何尝不是在一步步背道而驰。

　　一曲毕，旁边的工作人员一脸震惊，编导啧啧嘴：“你俩真是第一次排？以前没练过？”

　　默契的可怕，就像排练过千百次的最佳拍档。

　　可二人却都是眉头紧皱，压根儿没搭理编导。

　　宋晚照叹口气：“太平了，钢琴和小提琴音色太近，没有原曲的反差与特色，灵魂尽失。”

　　慕子漆点点头，很难不赞同，宋晚照说的也是他所想。

　　对两人来说，这样的演奏拿上台演出，不仅是对原创和观众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坐到慕子漆身旁，拿过曲谱和笔，沉吟片刻，道：“我想把小提琴的节奏换一下，不用像原曲拉那么长，它本身的音色就更柔美，把旋律加快，用温暖明亮的感觉来表达。”

　　但原曲的哀婉忧伤，柔情忧伤，就不复存在了，会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抬手思索片刻，拉出一小段，表现给慕子漆，对方听完，点点头：“可以，你按这个调子来，我配合就可以。”

　　这一次，慕子漆把钢琴的节奏放慢了，间隙留白时更长，舒缓而清冷，似寂静无声的夜，积云似雾掩一轮淡淡的缺月，小提琴的明快清澈的声音跳脱而来，似朱丽叶花园里陡然吹开的一地繁花，万物生长，连路旁的枯枝飞鸟都变得可爱起来。

　　小提琴的欢笑似对清冷钢琴尾音的回应，温暖，鼓励，还有坚定的陪伴。

　　一遍下来，二人都找到了感觉，没有任何间隙的开始第二遍，第三遍，不断修正磨合，没有任何语言，却在一次次的琴声和音中听懂对方的好，对方的坏，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原计划六个小时，两人只花了三个小时就排练好了琴曲。

　　宋晚照放下琴，揉了揉脖子：“我觉得可以了。”

　　“没问题，节目开始前再练一遍。”说完，慕子漆就拿着外套大步走了出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等他走后，孟柠羽递给宋晚照一瓶水，带他去休息室。

　　昨天两人都熬了大夜，可以说基本没睡，一早又赶过来排练，两人都是累的不行，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诶，宋宋。”孟柠羽忍不住用手臂撞了撞他，“你和慕子漆到底什么关系？”

　　宋晚照一个头两个大，他和慕子漆就是同学，还能有什么关系。

　　“同学。”他生无可恋回答。

　　“我怎么觉得是知音，他不会是你老相好吧。”

　　宋晚照连忙坐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林象昨晚刚生完气，现在都还没好，孟柠羽再胡说，日子真没法过了。

　　“真不是。”他无可奈何，“我之前在学校和他一起练过曲子，所以在配合上会熟悉一些。”

　　加上两人本来都技巧纯熟，且对音律敏感，所以磨合很快。

　　孟柠羽点燃一支烟，笑笑：“那就好。”

　　她心底自然是向着林象，这段时间来，他为了宋晚照忙活来忙活去，心心念念的样子，孟柠羽全看在眼里，她承认，下午练琴的时候，宋晚照和慕子漆看起来十分养眼般配，但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慕子漆拿节目组施压的事她可是知情人之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根本不讲武德，哪一点比得上象象了。

　　“录完节目就去找他吧，解约的事我帮你。”

　　旁边却久久没有回音，孟柠羽回过头时，发现宋晚照已经睡着了。

　　很快便到了节目直播时间，导演组十分鸡贼，知道大家都守着看慕子漆，便把他和宋晚照的节目安排在了倒数第三个，让观众等的挠心挠肺。

　　慕子漆今晚穿一件黑色皮质西装，同色系丝绸西装，窄窄的黑色长裤搭配皮靴，显得整个人高挑而纤细，小配饰亦十分心机，银色锁头锁骨项链，单边十字耳坠，脸颊与脖子都洒了一层若隐若现的亮粉，有一种妖异又脆弱的美感。

　　而宋晚照则一套浅米色雅痞西装，略微宽松的款，衬衫则是纯白细条纹，搭了一点层次出来，发丝凌乱有致散落，像极了优雅不羁的贵公子。

　　两人这身look一出场便全场尖叫，一度成为最经典的舞台之一。

　　从上台到演奏结束，台下的尖叫就没断过，也不知是沉醉于两人的美貌，还是惊叹他们的合奏。

　　后面表演的选手心道真是倒了血霉，他俩表演完，剩下的节目谁还有心情看。

　　下台后，慕子漆要回到导师的位置，在后台的时候，他的助理拦住宋晚照，语气十分客气：“宋先生，一会儿结束后我们哥想跟你叙叙旧，你直接从后门出去，我安排了车接你，车牌号是京XXXXXXX。”

　　“抱歉，我有点累了。”

　　助理却纹丝不动，依旧是满脸笑意：“宋先生，我也是打工的，您别为难我。”

　　这一瞬，宋晚照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样的做派......

　　事实上，慕子漆对他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可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后面的淘汰晋级，投票发言，宋晚照都没有太多印象，他浑浑噩噩，像个过客，纯纯摆烂。

　　慕子漆约他的地方在CBD附近，威士忌吧旁有一颗巨大的榕树，茂密的枝桠遮住漫天夜色，隐秘而压抑，他拨开厚重的黑色布帘走进去，里面没什么人，角落里男人百无聊赖敲着桌子，手旁放了一杯教父。

　　他换了T恤牛仔裤，妆还没卸，宋晚照想起小时候和同学一起表演完节目，换掉演出服，但脸上还留着厚厚浓妆，大家围在一起吃东西，有种莫名的喜悦和兴奋。

　　“喝什么？”慕子漆问。

　　“金汤力。”

　　“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

　　慕子漆从来都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他可以不说，也可以不做，一旦有行动，必定单刀直入。

　　“签我的工作室吧，想拍戏，还是唱歌，想在小提琴深耕也可以，玩儿乐器要有人脉圈子，我可以帮你引荐。”

　　“为什么？”宋晚照也很直接，慕子漆不是他亲戚，也不是他恩师，无缘无故为什么对他好。

　　“有条件。”

　　“什么条件？”

　　“留在我身边。”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直白，宋晚照想装傻都没机会。

　　“不了吧，谢谢。”

　　慕子漆一点都不意外，反问他：“为什么退学，你去哪儿了？”

　　“家里有事。”

　　“也没跟我说一声？”

　　宋晚照很想回怼，你没事儿吧，我们只是校友，我为什么要给你说一声。

　　“我们.....关系没到那个地步吧。”

　　慕子漆也没想到他能这么不客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平复心情，缓缓吞下后，面色已有些微微泛红。

　　“那现在，能进一步吗？”

　　“不能啊，我有对象。”

　　“那天那个？”

　　“对。”

　　慕子漆难以置信：“我哪儿比不上他？”

　　“这不是比不比的问题，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宋晚照苦口婆心。

　　他突然发现，慕子漆可真幼稚。

　　本来以为是鸿门宴，结果是搞笑来的。

　　“那你怎么才能喜欢我？”慕子漆歪着头：“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们这么合拍，这么有默契，又是故友，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

　　“那你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当朋友，二，友尽。”

　　“.......”

　　“慕子漆，我下期退赛了，我是真的不想参加了。”宋晚照叹口气，“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什么事？”

　　宋晚照自然不会告诉慕子漆自己想回英皇重修，这是他的执念，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言尽于此。”他站起身走去吧台结账，“今天我请你啊，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从酒吧出来后，宋晚照蓦的松了口气，算不上多愉快，却一身轻。

　　是千帆过尽，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拿出手机订了一张最近去成都的机票，他想立刻找到林象，告诉他自己的规划打算，或许会短暂的分离，但他的未来里永远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