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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各自的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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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路上,宋晚照给林象说了下午同susan发生的不愉快,并表示自己大概会退赛。
对娱乐公司来说,手下的艺人并非人,而是产品,发掘他们身上的亮点,去包装去打造,立一个迎合市场的人设,大众也好,另辟蹊径也罢,盈利是最后的结果导向。
可林象想,宋晚照应该是个人。
他当然希望宋晚照在比赛里脱颖而出,慕子漆横插一脚让一切都变了味道,说林象自私也好,嫉妒也罢,他心里猛然多了根刺,对于退赛一事,举双手双脚赞成。
“吃晚饭了吗?”林象问。
“没有。”
宋晚照下午从酒店出来后,一个人漫无目的,他甚至想买张机票飞到成都找林象,心里浮现起这个念头时,他被自己吓一跳。
这个词,大约叫——依赖。
真是可怕,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父母去世,他便竖起了浑身的刺,有时候人的转变就是那么一瞬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洁无暇的美好,不过是以精神和物质为满足前提下对可怜的施舍。
真是奇怪,这久违的依赖感,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人,悲伤和愤怒时向他倾诉,失意和孤独时有他收留,背后不再空空荡荡,可以做彼此天真的小朋友。
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谁会真正喜欢孤独。
宋晚照没地方可去,随便找了一家星巴克,要了咖啡,坐在角落里玩手机。
他没想到的是,慕子漆会给他打电话。
当年回国的时候,他换了电话卡,断绝了和所有人的往来,宋晚照比谁都懂“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父亲的故事在耳边念叨了十载,想忘都难。
他潦倒落魄了,就一个人远远躲起来自生自灭,不想叫别人看笑话,也不想要可怜和帮助。
电话里的人报上名,慕子漆。
宋晚照内心并未有波动,只淡淡回道:“谢谢你的帮助,心意我领了,但真的没必要。”
慕子漆笑了笑:“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我尊重你,不画蛇添足,但好歹是老友,不妨出来见个面喝一杯。”
宋晚照此刻身处异地,失落又迷茫,慕子漆卡了一个正确的时间点,所以他答应了。
于是有了酒吧里的一幕。
林象被气的脑壳疼,慕子漆还是人吗,宋晚照一天折腾下来半口饭都没吃,空着肚子灌了一杯咖啡,他又把人拉去喝酒,医院消化科是镶了金子咋地,上赶子去看胃病,搞个一日游?
所幸这会儿还不算晚,他找了一家粤菜馆,要了例汤和粥,又零零碎碎点了虾饺和蔬菜,都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垫垫肚子正好,晚上吃的过于饱和油腻也不利于健康。
吃饭的时候,林象忽然试探着问:“要是做的不开心,就换家公司吧。”
他看的出来苏立心是真稀罕宋晚照,跟着苏姐混以后资源会更多,发展也更好,最重要的是,林象也能多些机会看到宋晚照。
“不用。”
“为什么?”
林象今天是真受刺激了,他之前压根儿没想过情敌这个问题,慕子漆的出现就像一记重锤落在心上,他甚至想让宋晚照什么都别干了,就好好在家呆着,他就算是去搬砖,去卖保险都行,他心甘情愿养他。
当然,这心思肯定不能让宋晚照知道,否则天都得塌了。
“咱们不能过河拆桥。”宋晚照放下茶杯,认真道。
这话说的,林象觉得自己简直丧尽天良,狼心狗肺了。他知道宋晚照是记着孟柠羽的情份呢,可这年头谁不是利字当先,何况这公司也不是孟柠羽的,说到底两人都是打工仔,届时解约,按流程走,好聚好散自然皆大欢喜,若谈不拢,该赔钱便赔钱,该打官司便打官司,搞的宋晚照欠了多大人情似的。
至于羽姐,以后找机会回报就行,不管资源还是钱,林象相信,未来的宋晚照都有实力给的起。
可宋晚照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始终坚持,善因善果,善始善终。
林象想着退赛刚好,明儿买两张机票,俩人一起回成都去,正好陪宋晚照散散心,结果手机铃铃响起来,赫然是孟柠羽。
他知道没好事,放着手机视若无睹,那边却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非打到接为止,手机跟中了“呼死你”病毒似的响了快半小时,还是宋晚照听不下去,道:“你接吧。”
“让我劝你咋办?”
宋晚照忍不住笑,那肯定是让林象劝他的,可逃避也不是办法,总要面对。
林象开了外音,按下接听键。
“哎哟我操,你可算接了,救大命啊象象。”孟柠羽在那边急的头顶冒烟。
“咋了?”林象装傻。
“你家宋晚照要退赛啦!!”
不知为何,听到“你家”两个字,林象心里暗爽,连声音都不由染上几分笑意:“我知道,柠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事情也拦不住,晚照不是任性的人,肯定有他的原因。”
“原因个屁!”孟柠羽骂道:“你知道违约金有多少吗?”
“没事,我赔。“
“一百万。”
“成。”林象一口应下。
得亏宋晚照不算正式艺人,赔偿还没到天价的地步,但传媒公司和节目组签了合同,他临时撂挑子,自然也得付出代价。
孟柠羽本来气的半死,跟林象打完电话就直接去世了,她直呼大意了,慕子漆的热度实在太可怕,现在全网都在猜他和宋晚照的关系,林象家又不是没通网,怎么会不知道,林象作为宋晚照的正牌男朋友,估计巴不得他赶紧退赛,离慕影帝越远越好。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她正emo,Susan踩着三寸高跟直接踹门而入。
孟柠羽被吓一跳:“你疯了?”
“差不多。”Susan抓着头发生无可恋:“原本是我逼着宋晚照上,爱上上,不上也就算了,现在是上头的人指名道姓要他上,他不上,我们都完蛋。”
“怎么完蛋?“孟柠羽讷讷。
Susan叹口气没说话,反问他:“劝下来没?”
“没有,晚照他男朋友愿意出违约金。”
“草。”Susan气的想打人,“老娘缺这点钱?”
孟柠羽察觉到气氛不对,追根究底:“总不会是慕子漆…”
Susan两手一摊:“就是他。”
说来也是,宋晚照一个小透明,多的是人削减脑袋上节目,他去留与否都不重要,如今风向一变,唯一的可能便是慕子漆。
“下一期嘉宾评委有开场表演,慕子漆那边发话,让宋晚照给他伴奏。”
孟柠羽惊掉下巴。
都说红颜祸水,蓝颜祸祸起来,也不遑多让。
事情发展至此,她更不敢插手,撂挑子道:“Susan姐,我真劝不了,慕子漆摆明跟宋晚照关系不一般,我再去劝,林象得砍死我。”
Susan翻了个白眼,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孟柠羽不去,便只能是她了:“给宋晚照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我去谈。”
宋晚照此时和林象已经回到酒店,孟柠羽推门和他们撞个正着,赶紧一个箭步上去拉住宋晚照:“大哥留步。”
林象现在护宋晚照跟护宝贝似的,状若无物挡在前面:“羽姐,咱们刚电话里都说好了,你可别反悔。”
“没反悔,只是Susan姐想再和宋宋聊聊。”
林象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晚照眼神示意,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看似柔软又佛系,实际倔起来想头驴,从根本上说,宋晚照比林象骄傲的多,否则也不至于混的沦落至此。
“可以呀,去楼下咖啡厅,还是就在这儿?”宋晚照轻声道。
“就这儿吧。”Susan向来利索,打算速战速决。
四人在落地窗旁的小沙发上相对而坐,Susan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
“柠羽说你想退赛?”
“是。”
“你们刚说的我差不多都了解,坦白说,参加这个活动也是公司为了捧你们,退赛啊,违约金啊,都是小事,换成平时,你不想参加回去就行了,我也不会真去计较,只是现在情况不同。”Susan叹了口气。
宋晚照面容平静,没接话,等她继续说。
Susan自然不会说“慕子漆发话必须让宋晚照来,不来的话,这家破传媒公司以后别想在圈里混”之类的话,而是委婉道:“这次的嘉宾慕子漆跟导演说,下期的开场表演想同你合奏,他在圈内很有影响力,节目组请他也非常不容易,很重视他的建议,所以把压力给到了公司这边......”
她缓了缓,继续道:“不知道你同慕影帝有何渊源,但看得出,他确实有心了。”
宋晚照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听她这样说,倒有些迟疑了,他对慕子漆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他算是宋晚照为数不多有交集的同学之一,二人又一起排练过曲目,慕子漆性格算不上好,对于音乐的热爱与执着却令人动容。
彼时宋晚照曾觉得,他们是同类,在音符流淌时有深刻的交互与共鸣,这样的交流无需言语。
他大约是看在往日同窗之谊上,想帮他一把,这是一番好意。
节目组以利益和流量为先,有讨好影帝和拉满节目效果的双重好处,自然何乐不为,Susan夹在中间,的确为难。
见宋晚照犹豫,Susan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继续加码道:“宋宋,你喜欢小提琴,音乐是你的追求,所以我一直清楚你不会在咱们这种公司待一辈子,所以咱们两全其美,善始善终,把这个活动做完,后面不管是继续工作,还是解约另谋他路,我都尊重你,也不收取任何违约金,你看可以吗?”
短短时间内,Susan已经把问题想的很清楚,宋晚照是慕子漆看上的人,很明显关系非同一般,他日后即便要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也有慕影帝铺路,签新公司,换经纪人,拿更好的资源,和他们公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若想把宋晚照当摇钱树,估计也只能在违约金上下功夫,可为了这些钱,去和慕子漆对着干,值得吗?杀鸡取卵,自寻死路。还不如放他自由,维持好关系,也承慕子漆一份人情。
老实说,Susan的提议让宋晚照心动了。
这个女人很聪明,他抓住了宋晚照的痛点,虽然上次跟林象提出重回英皇进修,两人聊的不欢而散,却不代表宋晚照放弃了,他一直打算重新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沟通此事,如果要过去,这边的工作一定要辞掉,宋晚照现在高低是公司仅次孟柠羽的二号人物,想走真不太容易。
加上林象说要替他付一百万退赛违约金,也令他坐立难安。
越是亲密,越不忍他付出。
如果咬咬牙把这次熬过去,今后的麻烦事会少很多。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沉默半晌后,达成协议。
林象在一旁目瞪口呆,碍于旁人,他不好发飙,直到回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答应我一起回去吗?为什么又要留下。”
“我考虑到接下来的安排,如果答应Susan的条件,会轻松很多。”
“轻松什么,那点违约金吗,我说了,我出。”
宋晚照垂着头,沉默很久才长叹一口气:“林象,我不想花你的钱。”
林象却直接无视了这句话,反问他:“接下来的安排,什么安排,准备离开上海去英皇进修?”
从晚上见过慕子漆后,林象心里就一直憋着口气,他喜欢宋晚照,他再明白不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平凡如他亦步亦趋,更遑论慕子漆,年少有为,心比天高,却甘心为宋晚照俯首,除了爱,想不出其他理由。
“没有这么快,但的确在计划之中。“
“那我呢?”我在你计划之中吗?
宋晚照觉得他不可理喻,依旧好声好气:“两情长久不在朝暮,你有你的志向,我有我的执着,相爱是理解和陪伴,如果变成束缚,我不理解。”
“我以为我们还没到不在朝暮的境地。”
这句话实在伤人,一出口林象就极后悔,却收不回,他只是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怕感情不够坚固,经不起分离的磨折,表达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实际上也是他不够自信,亦不信宋晚照。
男人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本就肤色苍白,不眠不休一天浑身尽是尘埃和倦怠,长发微卷打落在额间,睫毛撑住它细微的重量,愈发脆弱不堪。
宋晚照沉默起身,垂着头大步朝外走去。
林象没拦他,他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似浆糊,直到他反应过来宋晚照真走了时,耳畔只剩门锁闭合的咔哒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像极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无声在房里抽完一支烟,也站起身,下楼拦了辆出租去机场。
成都的夏夜总伴随一阵细密的雨,地面湿漉漉,空气中是树叶和水汽混合的氤氲,林象睡不着,便靠在窗户上枯坐,当初他租这套小房子也是看上了窗台,楼层不高,临近街道,清晨和傍晚都弥漫着人声与烟火气,老树在土里扎根数十年,枝繁叶茂,叶子钻进屋里,他喜欢这样老旧又热闹的气息。
林象知道自己管的太多,在飞机上他假寐两个小时,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宋晚照。
他从小没别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说白了他就是自私嫉妒,可有什么办法,人非圣贤。
或许各自冷静,各自生活,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苏白一大早就打来电话,听到电话里林象清醒又冷漠的声音,他有些讶异。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是,他怎么起这么早?
震惊的还在后面,苏白清清嗓子:“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在成都,别接了,我现在去上班。”
“.......”
苏白还没来得及问原因,林象已经啪挂断电话。
他愣了好半晌,愣是没想通林象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昨晚还跟着苏立心在北京发疯,今儿一早就回去上班了?换别人苏白不纳闷,但这个人是林象的话,苏白不由觉得有阴谋。
琢磨了一会儿,他甩甩脑子,心说自己真是贱的慌,赶紧回去让他干活儿,赚钱才是硬道理。
古董店里平日基本不见人影,杜老今日有事出去了,便只剩林象一个人,他坐在前台,百无聊赖玩着电脑。
苏白到的时候,他正在扫雷,人都到跟儿前了,鼠标还没停,丝毫不把老板放在眼里。
“好玩儿吗?”苏白问他。
“还行。”林象生无可恋。
“你好像很无聊?”
“一般般。”
“行。”苏白笑了笑,态度好的不正常,“跟我上来,给你安排点活儿。”
林象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没好事,叹口气,心里盘算这回又要仿什么,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好好一个学画画的,混到这般境地,以前虽说画的不好,至少能见人,现在倒好,直接见不得光。
上楼的路上,苏白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苏白就顺嘴一问,也没指望林象能说出什么来,谁知,他却认真接道:“我想开画展。”
苏白默然,他知道,林象口中的“画展”,不是花钱就开的展,而是业内的一种认可,他现在帮不了他。
实际上,苏白一直觉得林象是个人才,他想在他擅长的领域帮助他成长,他们从来都不是雇佣关系,最理想的应该是双赢。
苏白关上门,从手提箱里小心翼翼捧出一卷画轴,轻轻展开。
“泰山图。”
关于苏白动不动就掏出一些稀罕宝贝来,林象早已见怪不怪,就算有一天,苏白说台北博物馆那颗大白菜是假的,真品其实在他家里,林象都能面不改色的点头说我信。
世人皆知四大才子之一唐伯虎,骑驴思归图,秋风纨扇图,山路松声图都耳熟能详,却不知还有个文徵明,此画便出自他之手,辑成于明嘉靖朝,且上有嘉靖朝数十位阁臣、知名官员的真行隶草诗赋真迹,堪称价值连城。
画藏于藁城市徐村的石氏家族,却于2005年中旬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扫描复制品,可见画被偷乃是早有预谋。
画本有族人老石保管,如今丢失,他便成了第一嫌疑人,但老石自然不认,族中人一怒之下状告法庭,打起官司,然而画已不知所踪,即便追回,真假亦难再辨。
画卷展开,古朴质感迎面而来,林象一眼便知真迹无误,却不知苏白何意,又要他照虎画猫?
可惜的是,画的右下角的山石处有很大一块擦拭的痕迹,已经把原画擦花。
暴殄天物啊这是。
“你弄的?”林象问。
苏白懒得理他,他都快把文物当爹了,供着都嫌台子低,怎么敢这么糟蹋。
“画流落民间,几经辗转,在不懂的人手里沾上污渍,又用是湿抹布擦,古画本脆弱,就成这样了。”
“要我修复?”林象已经猜到。
“对。”苏白点点头,“这画我不卖,润笔费十万。”
“成交。”
林象对这类事早已驾轻就熟,纸张的修补打磨肯定有专人经手,他只负责画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