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韵雪》以茶

5、第四章 酪芋旋舞包中央

　　　翌日清晨天刚麻花亮，五点半的样子，时严鹏的司机来接蔚蓝雪。张司机想不到她不但早就起了身，而且非常周到地把早餐都准备好了。他当然不会了解蔚蓝雪所过的生活：每天四点她准时起床。为了节省饭钱，她都是自己做好饭菜带去上班。更重要的为了给爸爸滋补身体，她得想方设法做出营养美味的佳肴，食材书早已被她翻了个通透。最后她一面把凉却下来的香芋奶酪包装入保鲜盒，一面非常友好的请张司机尝尝味道。张司机不客气地尝了一个，“嗯！”边吃他边直竖大拇指叹赏不绝。这令蔚蓝雪平添了不少信心。

　　　出了家门上车。车行驶在天还未明的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晨风携着露气拂来，凉冽爽润。蔚蓝雪手里握着打包的早餐胸有成竹。

　　　到了汐阑梦苑，张嫂热情地跑出来替她拿行李，带她去为她准备好的单间宿舍看了看。这是三楼朝南的一间房间，大小正合适，非常整洁清静。窗外有一个可以每天迎接朝阳，欣赏四季佳景的露台，对此她相当满意。随后她让张嫂领她去厨房，边走边询问先生每天几时起床。张嫂告诉她7点，7点半是先生每天雷打不动的早餐时间。蔚蓝雪点头，估算着时间还够。

　　到厨房以后，她进入工作状态。问明了各式米、面粉、菜蔬、调料的置放位置以后，她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熟练地舀适量米淘洗净，放入煮沸的砂锅中熬炖。张嫂放心地走了。煮粥的间隙她腾出手做凉拌菜蔬。凉菜做好，时间恰到好处，她把粥转入文火继续焖了半小时。这半小时里，她从冰箱里取出蕃茄、苹果用榨汁机调制了一款新鲜诱人的时令果汁饮料。

　　7点半差5分，张嫂进来时，早餐已齐齐准备停当。张嫂用银制托盘把早餐端至用餐室的红木餐桌上，然后请主人下楼入坐。时严鹏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不动声色。坐下后他冷淡的目光停在蔚蓝雪脸上，“你不为我介绍一下？”他手指指餐桌上的丰美菜肴。蔚蓝雪礼貌地点了个头走上前，从左起鲜蔬凉菜开始介绍：“这是翠芹断断翎香，——酪芋旋舞包中央，——珠圆银润凝脂粥，——最后是蕃霞苹日彤彤饮。”侍立一旁的张嫂和另两名年轻女佣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云。时严鹏不但不赏识反而板起面孔轻斥：“巧言令色，鲜矣仁！”“仁尽在其中，”蔚蓝雪思维敏捷地手指向粥中的核桃仁，朝他莞尔一笑道：“请您品尝”。

　　时严鹏不紧不慢地举箸先尝了一口鸽蛋银耳粥，味道虽雅，但他面无赞赏之色。这时蔚蓝雪用西餐刀细心的把奶酪香芋包切成适口的小块，递至他面前躬身退至一旁。时严鹏甚为勉强地又尝了一块包子，一尝之下他感到沉眠的味蕾彻底苏醒了，进食的欲望在胃液里蠢蠢欲动。啊！久以消失的感觉。这在他是前所未有的现象，通常每天早上他都食欲不振。他患有敏感性哮喘，肺部因为慢性纤维化导致体内躁热、肝火旺盛，这一内理的病根显诸于外就如众人所见：他性格乖僻、暴戾，且反复无常。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粥尝了一点芝麻芹菜，之后他看向蔚蓝雪，没料到自己之前当真小看了她。这一顿早餐若论起来他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粥幼滑包子嫩香芝麻芹菜爽淡。但问题出现了，若剔不出刺又怎能显出他高人一等的品鉴能力呢！

　　“显然包子不够松软，似乎不像是新鲜出炉的。”他质疑地问。“包子是我从家里做好带来的，到这儿重新加热过一次，如果因此味道欠佳，我感到抱歉，请您谅解。”蔚蓝雪心下暗暗咋舌于他味觉的细敏。“记住，抱歉这两个字在我面前无效。”时严鹏冷若冰霜地提醒她。尔后他故意把奶酪香芋包搁至一旁，再未碰一口。吃完早饭，他喝了半杯蕃茄苹果饮，未着一言，绷着脸去上班了。

　　他走以后，蔚蓝雪才松了口气。女佣欣喜地告诉她，先生还是头一回早餐吃这么多的。“这还叫多呀？”蔚蓝雪扫视一眼餐桌颇为怀疑。粥只吃了三分之二，蔬菜还剩一半多，包子早就被打入冷宫更不用提了。张嫂安慰她先生从来早上胃口都不好，能吃下这些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蔚蓝雪细问其中原由。张嫂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解释了一大通，她才约略得知时严鹏一直患有严重的肺病，痼疾时有发作，长年反复。她暗暗记下了。

　　余下的奶酪香芋包让三个女佣大享口福。张嫂笑说若不是先生口下留情，她们哪会有这等福气。蔚蓝雪心喜不已，直让她们多吃点。吃完，年轻的那两个女佣自高奋勇去洗碗。

　　张嫂觉得她和蔚蓝雪特别投缘，遂一古脑儿跟她说起了知心话。她原籍安徽，婆家一贫如洗，早年丈夫被一场大瘟疫夺去了生命，留下她和幼小的孩子，孤儿寡母艰难度日。经同乡的长者介绍，她才谋得在汐阑梦苑做佣人的这份工作。虽说主人脾气乖张、暴躁，但毕竟这份工作的报酬优渥，另外食宿均免费，不但伙食很不错，而且住得环境也宽敞干净。有了这份工作她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安排好儿子进寄宿学校读书，一切她都是在为儿子着想。经历过人生的大悲难，现在的她已不觉得生活的苦处了。当谈到儿子每每从学校寄信来告诉她生活、学习的情况都好时，她欣然自得地笑了，眉宇间有一种以儿子引以为豪的骄傲，眼角的鱼尾纹细成了一条深深的褶子——直透生命的重核——窘困的生活从来压不垮她。她担起了命运抛给她的重负——岁月赋予了她面对一切苦难时的乐观。蔚蓝雪听着由衷地笑了，她感到生活中和自己一样陷于不幸的人并不缺乏，这不——眼前这个淳朴、善良、勤劳的女人不正是吗！同样，至为可幸的是她们拥有摧不垮的乐观。

　　张嫂去忙后，蔚蓝雪上了三楼来到自己的房间，把行李衣物摆放妥当收拾好，左右看了一圈这个温馨的小屋，她笑了。她轻快地绕到最令她满意的露台，迎风舒展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一回懒腰。眼前的景致令她视野开阔，心脾如沁。她望见花园内翠茵环绕，葱茏的绿色随处可见。碧色青青的草坪上曲径交错，迤逦向前。近处的花圃里娥黄的迎春、粉绿的郁金香、橘柚色的君子兰、火红的玫瑰、三色紫罗兰竞相争艳，吐露着芬芳。啊！蔚蓝雪轻轻闭上眼睛，掬得一捧澹香入耳入怀入心。再睁开眼时，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叠峰，斜拉索桥的缕缕吊索仿佛由雾霭中托出，扣动了她的心弦。那座山是乐山，山脚下流淌的是她梦寐中魂牵情系的大海。（她曾去寻找的最后归宿）——心魂中浩淼无垠的泌蓝——那是让她多么沉醉的蓝色泪滴——涓滴在她思想的七弦琴上。还有那个足踏海浪而来的陌生男子，一颗纯一的爱心紧紧萦系，如海神波塞冬用悯恤之情拯救了她欲毁的魂灵。她怎能不感激大海，不感激他！垂头定睛看挂在脖子上的蓝水晶项链，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张嫂兴冲冲地跑上楼告诉她，先生中午不回来吃饭，午餐不用准备了。蔚蓝雪慢悠悠地回过神冲她点头一笑。见时间尚早，她跟张嫂说了一声，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