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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体统(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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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柳依依觉得这一世的萧解池对她总是淡淡的,前世哪怕是虚与委蛇,他也会东拉西扯地一直说个不停。
柳依依与萧解池说完正事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多半是柳依依寻个话头,萧解池淡淡地应着。这样的场景让柳依依想起前世受了宫刑前一个月的萧解池,面如死灰毫无生气,下半身不能动就这么躺在病榻上养伤。那时的柳依依是有些怕的,怕他就这么死了自己却无能为力。她那一年里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儿向宫人们换药,而后学着当年他做臣子时东拉西扯逗她开心的本事,见着他醒了便开始与他说长宫墙上的一对小燕子,从砌窝开始一直说到生了小燕子、一家人飞到江南去。第二年春天,萧解池身子好了起来,突然还来了兴致,柳依依扶着他走出了寝宫在院子里看燕子。那是他受伤之后头一次站在阳光下,还给她素淡的发髻上簪了一支小凤钗,那小凤钗柳依依最后没有卖掉换药留了下来,自尽之时也戴着。
柳依依怔了怔,瞧着眼前淡漠疏离的萧解池,忽然想起来眼前之人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人,没必要再担心他想不开哄着了,她一时间不想再说话,就这么陷入了无尽的沉寂里。
柳依依已经将有些浮动的心及时地收了起来,微微抬首瞧着外处的微光,心知到了该走的时刻,于是懒懒地道了一句“告辞”,而后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夜幕之中。
萧解池朝着柳依依离开的方向望去,脑中却是挥不去柳依依窈窕的身影,想着方才她对着身侧烤火的火炉都能与说上十句,一本正经的好似当他是个小孩子哄着。这般哄着并不像讨好,相反是那种被人重视和关注的感觉,萧解池不知为何明明才见了柳依依几次,却好似已经识得她好久了,索性便不动声色地瞧着她,一直到她似乎生气走了,也未反应过来。
“王爷,二小姐已经走远了。”
赵福烫了一壶酒,倒了一杯递给萧解池,余下的酒连着铜壶搁在炉火上烧,瞧着萧解池没了反应,重重的咳了一声,“王爷若是瞧着喜欢,便将二小姐带回边关让夫人瞧瞧,只要夫人瞧着满意,不愁拿不到皇上的赐婚。”
“福叔,莫要胡乱猜测了。”萧解池仰头饮了手中温好的酒,见着柳依依走了之后心中渐渐浮躁了起来,越是压制越是难受,“本王与她,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赵福前几日听甘泉说过王爷与柳二小姐的事,更是知道二小姐现今拘在宫里是皇上的主意。一下子得了皇上和王爷二人的注意,今日见了一面果真是稳妥、聪慧、漂亮的。如今王爷已将那柳二小姐请到了书房里好几回,而后又派了甘泉打听二小姐的讯息,再观他此时的神色与先皇当年见着夫人后的模样如出一辙,现今看来王爷确实动了些心思。
可夫人与先皇终是因为身份的悬殊与世俗的眼光,生了许多误会,最终落得天人两隔的下场。夫人当年也是寡居的女子,遇着先皇时已经在道观里出家了,虽是利用先皇平反了冤死的亡夫,可夫人为了先皇先后诞下了皇上与王爷,而今更是受了许多苦,早早的与亲生子们分别了,隐在道观里日日瞧着先皇的画像。
赵福想到这里,热切的心瞬间被浇凉了,他是瞧着夫人与王爷长大的,心里头忽而感慨起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王爷哪日遇着喜欢的姑娘…要主动性些…牢牢抓在手中才是,夫人应当希望王爷幸福,而不是沉浸在权势里。”
萧解池脑中想起穿着道袍越来越清瘦的身影,面上即刻沉了下来,“幸福?皇兄身为一国之君在自己的未央宫里皆能被人毒害,本王若是不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何时才能接母亲回宫侍奉?还有,福叔若想母亲安好,离了朝云观便不可再提母亲,太后…若是知道母亲还在人世,恐怕会再杀母亲一回。”
朝云观立在大夏边陲,周遭高手如云,又有萧解池戍边十万大军在十里之外驻扎,可赵福始终觉得夫人在朝云观清修实在清苦,时不时地就在萧解池耳边叨叨,“赵太后在闺阁里做姑娘时将夫人当作密友,早些年借着夫人才在道观里见着先皇。她仗着内阁大学士赵祝同的嫡女的身份,讨了当时还在世的太皇太后的欢心嫁入宫里,而后又伪善地与皇上说什么她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已才进宫,不愿拆散夫人与皇上真挚的情意。先皇受了蒙蔽才轻信了她,将皇上与王爷的玉碟寄在她的名下做嫡嗣,谁曾想先皇亡故之后,赵太后竟派了杀手行刺夫人。皇上是九五之尊,更是由赵太后拥立为皇帝的,在外人看来是赵太后嫡子,皇上需做天下儿子的典范,不可对嫡母及其母族做太过明显的杀手。可王爷军权在握,需在暗处多加制衡,不可任着赵太后势大,当年赵太后杀了后妃与皇子,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萧解池默了一会儿,这也正是他与柳依依合作的目的之一,利用她在宫里监视和迁住赵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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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回转椒房殿后,直奔自己的寝宫,将身上的披风与外袍扒拉了下来,而后随意地丢在临榻的小案子上。她方踢掉了绣鞋趴在松软的凤榻上,便听见翠翠急急地上来禀报,“皇上还在朝上,太后娘娘趁着皇上不在……将李姑姑带走了。”
柳依依拧了眉心,身子已经重新坐了起来,重重地打了个哈欠,瞧着翠翠蹲下来给她套了新的鞋子,含含糊糊道,“让青青去等着皇上,皇上下朝了便让他即刻过来。”
翠翠又自柜子里寻了件淡青色新衣给柳依依披上,手中虽有条不紊地替柳依依系着腰带,言语之间却有了些焦急,“田昭容已经在皇上下朝的道上守着了,皇上一下朝便会赶过来。可…李婕妤腹中还怀着皇嗣,将来也是她安身立命的依靠,奴婢担心太后娘娘将那孩子折腾掉了。”
柳依依的眼皮跳了跳,真不想见那老妖婆,如今得了势,日子过得滋润便越来越糊涂了,使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不然也不会守不住凤印被柳丝丝夺了,“莫慌,姑姑是本宫报的掖廷令,按理将来生下子嗣便可纳在本宫名下,而今凤印在本宫手里,太后还没这个资格强留姑姑,先去长信宫看看。”
翠翠命令轿子快些,那些宫人顾不得柳依依是否舒适,瞧着柳依依不做声便抬着她快步跑了起来,约莫一刻钟间到了赵太后的长信宫。
方入了长信宫宫门,柳依依觉得一股子熟悉感扑面而来,来不及细细地瞧着那些布景,便瞧见李相怜正直挺挺跪在院子里。京都的冬日夜间可是会冻死人的,现今虽天明了,寒气还未散去,明知李相怜有了皇嗣,还敢这样放肆,这后宫里的规矩也该立一立了。
柳依依心中气着赵太后随意处置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她生前最厌恶旁人动她的人,索性大方地让宫人整了她的仪容,而后右手搭在翠翠的手中,扬了扬脖子,面上堆着极其灿烂的假笑,“哎哟,姑姑现今可是有身子的,指不定生下来的是咱们大夏的二皇子,快些起来,地上凉。”
柳依依是皇后自然不好亲自去扶李相怜,翠翠已经先行一步扶着她起身了。
“低贱的仆妇,谁准你起来了?”
说话的是赵太后身侧的一等嬷嬷徐慧娘,仗着得势后的赵太后常在宫里作威作福,帮着赵太后打杀了不少太妃,也是当年李相怜的教习嬷嬷。
李相怜自然是怕她的,饶是她跟着萧元昭见惯了场面,也是惧怕那些暗地里的脏事。她现今虽怀着龙嗣,可在宫里无权无势,能不能生下来也是个未知数。
李相怜想到此处,身形一软打算重新跪好,却被柳依依的一声娇喝给吓住了。
“跪什么跪?你一个正三品的婕妤,便要有主子的样儿,若是不知怎么教宫人规矩,本宫教你。”
翠翠在柳丝丝手下可是经常做这种事儿,她寻常跟着燕秋也学了些打人的功夫,怎么使力最伤人那就是顺手的事儿。
啪啪啪!
细密且响亮的巴掌在徐嬷嬷的两颊交错打上去,愣是将她给打懵了,等着屋子里的赵太后出来,已经打了快十巴掌了。
“住手,成何体统。”
赵太后的声音缓缓的传来,她对皇后的厉害是知道的,可惜皇后是个没脑子的,与皇上不合注定走不了多远。原先凤印交在皇后的手上,赵太后还是愿意的,相当于是给了皇后打杀后妃宫人的倚仗,等着皇上彻底厌弃了她,赵太后便能顺理成章的要回来。
柳依依面上带着笑意,与李相怜仔细说着她新得的耳坠子,假装没听到赵太后似的 ,让李相怜给她换上了新耳坠之后,她这才抬眼瞧向赵太后。
她慢悠悠地捂了下嘴儿,随后欠身福了福礼,举止之间十分的大气风情,惹了所有人的目光,“母后来的正是时候,臣妾方来长信宫拜见母后,这个叫什么名的东西。”
李相怜欠身与她道,“是徐嬷嬷。”
柳依依朝李相怜投了个感激的目光,“哦,是徐嬷嬷挡了臣妾的去路,还要臣妾宫里的李婕妤给她行跪礼。臣妾一听便觉得不妥,宫里能让李婕妤行跪礼的皇上是一个、母后是一个,难不成徐嬷嬷能与皇上和母后平起平坐了?”
“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赵太后自然不能承认徐嬷嬷是能与她平起平坐的主子,目光扫了一眼李相怜的肚子,心中思量着将来若是生了皇子,再弄到长信宫里去似乎也不错。可赵太后也不能轻易让皇后和李相怜好过,手中招了随着她一起出来的小太监,“杜宁瑞,皇上的禁中起居注上可有记清李相怜服侍皇上的日子?”
杜宁瑞抹了额头的汗渍,想起昨日查看的记录,“回禀太后娘娘,并未查到皇上临幸过李婕妤。”
赵太后面上带着笑,语气却冷得吓人,缓缓地问着杜宁瑞,“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嗣存着疑的胎留不得。”
柳依依轻哼了一声,“太后娘娘只消问了皇上便知了。”
赵太后瞧着李相怜,答非所问,“你是哀家献出来伺候皇上的,年长了皇上十来岁不说,这年纪已足够做皇上的母亲了,还不知廉耻的弄出来个野种出来。”
李相怜已经跪了下来,“奴婢知道错了,可这孩子真的是皇上的,不是什么野种。”
赵太后扬了扬手,吩咐身后的宫人,“来人,拖走。”
柳依依右手搭在翠翠的手心里,目光里透着寒气,冷冷道,“本宫看看谁敢动手,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
“柳丝丝,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