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成神了吗》了此

28、神弃之地

　　圣族将士的手艺不错，编出的藤筐又大又结实，再细心地铺上一层绒布，待在里面还算舒适。

　　给公主殿下准备的藤筐还是卫将军亲手操办的，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在这种事情上，却是难得细致一回。

　　藤筐里垫上好几层细绒，边边角角都缝上绒布，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靠枕，公主殿下窝在藤筐里，除了空间小点，其他都没什么好挑剔的。

　　对于这样的上山方式，钟谣并没有多少抵触，反而感到新奇，此时正用手撑在藤筐边缘，尽情欣赏风光，从这个角度俯瞰四野，真有种一览群山的壮阔感。

　　顺便提一句，背公主殿下上山这个重任自然是被卫将军中饱私囊了。

　　悬在半空中，离地面越来越远，这种感觉倒还挺刺激的，胆子小点的都忍不住闭上眼紧张地祈祷，连大祭司一贯平静的面容上都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先生的表现又是另一番模样，背靠在筐壁上，神情悠然自得，似在闭目养神，还颇有闲情逸致地与碎片吐槽一二，“这大概是某种另类的观光电梯？”

　　石壁高不可知，越往上温度越低，临近山顶更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好在众人早有准备，裹在棉衣里还能勉强撑过去。

　　圣族将士都是爬山的熟手，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少有的几次意外也被钟谣使用鲛珠化险为夷。

　　在这样片刻不能停歇的情况下，耗费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的晨曦中，所有人都顺利到达山顶。

　　这大概是钟谣距离太阳最近的一次，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多少驱散一点寒气。她此时正站在尚未消散的云海中，看向东边荒芜的山道，一路绵延入海。

　　在这之前，从未有一本书记载过蛮荒的景象，只有一首口耳相传的童谣，唱出这苦寒之地的冰山一角。

　　——越过一片片沃土，越过一座座石山，在这寸草不生之地，便是蛮荒。那里的人没有食吃，那里的人没有衣穿，那里是被神明遗弃的人间地狱。

　　海潮汹涌，便是在这万丈高山之上，也能窥见其中凶险。说起来，钟谣应该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广阔似没有边际，她身处的这座高山就如盘中一粟，实在渺小。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种怪异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已看过多次，就算隔着茫茫云海，有万里之遥，也能想象出那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正高高架起一座石桥，连接到海中孤岛。

　　世人只知蛮荒凄苦，却不知它竟是无尽海中一座巨大岛屿，大陆与孤岛间，唯一座石桥联系。

　　怪不得世间关于蛮荒的描述这般少，不说这凶险万分的诡谲海域，就是身后这处绝壁，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人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倒反过来了。这一路缓坡向下，再没有山那边硌脚的石头，比之前的路都要好走。

　　就是这里竟找不到一块荧石这点挺奇怪。

　　下了山，回温不少，但扑面而来尽是咸湿的海风，让钟谣之类常年生活在内陆的人难免感到不适应。

　　荒凉的海岸边，看不到一点生命迹象，先前在山巅看到的那轮明日仿佛没有存在感般，眼前只剩下黑沉沉的海水，随着一波又一波浪潮重重拍打在岸边悬崖上，宣泄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现在正是涨潮时，据卫靖说，一直要等到太阳落山，海水退潮，海中石桥显现，他们才能继续前进。

　　也不知这儿的环境是怎么形成的，稍远一点的海面上始终笼罩一层迷雾，钟谣循着感觉遥遥望去，只看到白茫茫一片，至于什么海岛啊，石桥啊之类的却是半点踪迹全无。

　　队伍停下休整时，钟谣与先生漫步至崖边，在这一声声仿佛不会停歇的浪潮中，难得寻到一丝安宁。

　　“呵！”钟谣突然轻笑一声，打破这般沉静，“我之前可是很向往先生故事里美丽的海边风光哪！”

　　阳光、沙滩，还有各色漂亮的贝壳……每一样，都叫钟谣忍不住心向往之，但现在，似乎一样都对不上号。

　　她说着揶揄地看一眼先生，见他依旧那副泰然处之模样，不由心道一声无趣，当下也没了调笑的兴致。但她早就习惯这样的先生，本身又是跳脱的性子，很快便换了话题。

　　“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钟谣无神地遥望波涛汹涌的海水，声音渐渐被压在海潮声中，听不真切，“那座石桥，还有海岛，好像还有一条长河……”

　　先生仔细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言语，不禁侧头看向钟谣，看到她眼中略显茫然的神色，顿了下，才伸手揉一把脑袋，温声道：“别想太多，一切，都有我陪着呢！”

　　在这一瞬间，海潮声都退却，天地间仿佛只留下这一句话，暖暖地直接侵入人心。

　　钟谣回头看着先生，有点想靠在他怀里。但她只不过犹豫了那么一下，就被某个煞风景的东西打断。

　　“怎么会？我居然感知不到这片土地的生命力？”

　　钟谣顶着满头黑线，直接伸手将先生怀里咋咋呼呼的碎片拎出来，悬在翻腾的海面上，冷冷道：“你最好祈祷自己不是感觉错了。”

　　感觉到钟谣身上那股可怕的黑气，再看一眼身下凶险的海水，碎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瞬间怂了，“裴伊，快救我，你家小公主要杀碎片啦！”

　　“咳。”程玟轻咳一声以示尴尬，到底还是伸手将碎片解救下来，“好了，别气了，先听听看它怎么说。”

　　钟谣那边也因为一句“你家小公主”什么的，情绪上有所缓和，又被先生温柔安慰过，便没那么生气了，哼哼两声对碎片道：“那你说吧。”

　　躺在程玟手心里，碎片感觉安全许多，忍不住又想嘚瑟起来，但看着面前这个不好惹的丫头，叨咕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难得乖顺道：“从踏入这片荒地时，我就隐约有所感觉。”

　　“直到刚刚，我才确定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一定是被人抽走了。”

　　“你说真的？”程玟面色凝重，就算是身为狼神的他，也做不到抽取大地生命之力，除非——“这里还有别的生命之核碎片？”

　　除了生命之核，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或物能有这种力量。

　　“大人也可以做到的。”碎片却是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

　　但程玟显然能听懂碎片话里的意思，不禁无语，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钟谣狐疑地看着先生，“你还瞒了我事情对不对？”

　　“没什么，就是一个故人。”先生的语气很轻松惬意，就像在谈论一个不大相干的人，但钟谣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以她对先生的了解，眼前这个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的男人，心里估计又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

　　真是的，明明他们都说开了，先生却还是这么不干脆。

　　钟谣忍不住鼓了鼓脸颊，表达自己的不满。

　　“呵呵！别急，会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的。”程玟轻轻揉一把钟谣细软的长发，温声笑着，笑得人心都酥了，自然也就忘记生气了。

　　安抚好钟谣，程玟又一次问道：“你能感受到其他碎片的气息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这片失去生命力的土地上，我仅存的那点感知力也荡然无存，现在就连大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了。”碎片的声音闷闷的，显得很失落，曾几何时它可是菲斯塔娜人人争抢的圣物，现在却——唉，说多了都是泪。

　　程玟：……

　　没有其他线索，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滚滚海浪中似乎夹杂着悠悠歌声，在海风的席卷下从遥遥大海中飘来，又被茫茫海雾笼罩上一层神秘气息，在不经意间蛊惑着人心。

　　钟谣听见那曲缥缈歌声，心神不禁恍惚，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些画面，却怎么也看不真切。那歌声离得远了，断断续续飘过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钟谣迫切想要看清那些画面，终于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

　　“钟谣！”一声厉喝炸响在耳边，钟谣从这种诡异的状态中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就要一脚踏空，落入汹涌的大海中。

　　心有余悸地退后几步远离海岸，钟谣转头就扑进先生怀里，“好危险，幸好先生叫住我。”

　　但她也说不清刚刚为什么会被迷惑，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梦，醒来却记不得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梦。

　　“你刚刚在哼唱一首歌。”先生给出肯定的回答。但钟谣只觉一头雾水，对此一点印象也无。

　　“呵！还挺好听的。”先生的笑声温润如水，若是别的时候，钟谣一定又会被迷住，但这时候她却一脸古怪，小声嘀咕着什么。

　　“不可能啊，我唱歌都不在调上，怎么会好听？”想她曾经还试图借唱歌表白，但私下练过几次后便永久打消了这个念头。

　　用教她唱歌的那位女官的话说，她这一副好嗓子真真是暴殄天物。

　　“先回去再说。”这时候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就有些危险了，像掺着冰碴子，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在捣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