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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择良石 ...

  •   唐,贞观年间。
      
      晌午的一场大雨一扫夏日的闷热,而雨后的空气是那么清新。水珠恋恋不舍地依附在叶片上,偶尔一两滴淘气地跳下坠入湿润的泥土中。
      
      苏州的一座府邸内,放眼望去,花卉赏心悦目,亭阁坐落有致。一位婀娜少女坐在亭中抚琴,琴声悦耳动听。少女绸缎般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粉嫩的瓜子脸上有着精致的柳黛眉,盈盈如秋水的星眸,在长睫下闪动着。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巧夺天工的红唇瓣,时而轻轻地抿着,时而微微笑开。肤如凝脂,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找不到一丝丝瑕疵。她是那么的柔雅端丽,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一身雪白的衣裳更是映衬得她出尘绝伦。
      
      少女身后站着一位着青衣的丫环,正值豆蔻年华,她聆听天籁,清秀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巴两下,笑眯眯的,煞是可爱。亭檐的水滴声和着琴声,清灵悠远,在空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气息。
      
      “小姐,你的琴艺越来越好啦,可能不久就可以赶上夫人了呢!”待少女一曲奏毕,身后的丫环发出了声声赞叹。
      
      “小兰,你不必恭维我了,我现在还远不及我娘。”少女笑笑,眉梢却悄然染上了一层忧伤。
      
      “小姐……”小兰顿感不忍,垂下了头。
      
      这家小姐就是苏州白府千金白凝烟。白府世代为商贾,经营项目以刺绣品为主,而销售区域遍及全国各地,有“江南刺绣王”之称。两年前,白府夫人殷氏病逝,正值中年的白振煦悲伤不已,则将全副心思投入经商,断不肯续弦,却也疏远了女儿。
      
      “小兰,今日是不是六月十八?”见小兰那副沮丧的神情,白凝烟即语带轻松地转移话题。
      
      “是啊,小姐。掐指一算,老爷这两天就可以到家了呢!”
      
      白凝烟点点头,道:“爹此次上京,据说是接到一笔不小的订单,还要劳爹爹亲自出马。临行前爹就说,两个月内必到家。明日即是归期了。”白凝烟愉悦地说。
      
      每次爹回来都会讲述旅途见闻,那对深居闺院的她来说颇具新鲜感。每次她都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屡次央求父亲带她出去一游,然而,爹不是说旅途遥远辛苦,就是说女孩子家不宜出远门,始终不予考虑。
      
      白凝烟起身,走出“探春亭”,走到亭子左前方的池塘边。
      
      “小姐,雨刚停,小心路滑呀!”小兰急呼。
      
      “不必大惊小怪,我自有分寸。”白凝烟轻叹了口气。为何大家都将她视为一块易碎的玉石呢?即使是瑰宝,又如何?
      
      “可是,小姐……”小兰还要多说,可是被白凝烟瞪了一眼,才勉强把噎在喉咙的话吞下肚。
      
      “小兰,说多少次了,私底下你叫我凝姐姐就好了。我不过长你两岁,不必太拘束了。”白凝烟看小兰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声,忍不住笑起来,“你看,这不就‘没大没小’了吗?呵呵……”那银铃般清爽干净的笑声,飞越池塘,停驻在后方的墙檐上。
      
      望着乌云渐渐散去的天空,白凝烟才知,自己深深眷恋的不是花苑内的小桥流水,而是外面的那片蓝。
      
      池塘里,荷花绽开出最美的粉,香远益清。
      
      
      
      “小姐,老爷回来了!”次日的早晨,一名家仆兴奋地跑进凝烟的芙蓉苑。
      
      “真的?小兰,咱们快去!”白凝烟不掩欢欣之色,快步奔向大堂。
      
      “凝姐姐,跑慢点呀!小心啊!”小兰紧张兮兮地跟随其后。
      
      “爹!”凝烟跨进门槛,也不顾在场还有没有旁人,就扑进爹爹怀里。
      
      “烟儿。”白振煦宠溺地拍拍女儿的肩膀,接着就拉着女儿坐到了桌旁。
      
      “爹爹,此行一切安好?”白凝眼柳眉笑弯弯的。
      
      “大体说来还算顺利,就是归途中遇到了点麻烦。”白振煦轻描淡写地说道,端起案前的的碧螺春茶啜饮,“嗯!好茶!”
      
      虽然白凝烟好奇于那个“麻烦”,但当务之急,是让远行归来的爹爹好好休息,故不再多问。
      
      不过,白振煦倒主动说了句话,当下惊得白凝烟睁大眼睛,差点尖叫出声。
      
      白振煦示意晚些时候到他书房详谈。白凝烟才恍惚地在小兰的搀扶下,离开大堂。
      
      “此次远行途中,爹已经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爹爹的话宛如惊天霹雳,反复回响在耳畔,震得白凝烟面无血色,神行太虚地回到了闺房还不知晓。
      
      说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小兰,我没有听错吧?爹给我定下亲事了?”白凝烟坐定椅子后,突然缓过神来,忙抓紧小兰的手。
      
      “凝姐姐……”小兰欲言又止。
      
      “快说呀!”白凝烟急不可待地问道。
      
      “是,是啊……”小兰吞吞吐吐地回答了,呜呜,手好疼哦!
      
      “天啊!”白凝烟这才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吓了小兰一大跳!
      
      小……小姐也会大叫吗?
      
      
      
      晚膳过后,白凝烟形色匆匆地踱进父亲的书房。
      
      白振煦正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看帐本。
      
      这桩买卖是近年来最大的一桩,成功后着实添了不小的一笔。不过那个“麻烦”倒是差点导致血本无归,幸于途中得“有缘人”相助,否则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白凝烟进了屋,也不嚷不叫,只是神情复杂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因为她知道爹爹在处理帐务,不便打扰。
      
      半晌,白振煦合上帐本,抬头见到女儿,稍一诧异,便开口:“烟儿,你来啦?有多久了?爹刚才忙着看帐本,没注意到。”
      
      “有一会儿了。爹忙完了吗?”凝烟面色如常地回答,尽管内心早已焦躁不已!
      
      白振煦笑着端起案上已凉的碧螺春,从容不迫地说:“烟儿啊,你已到了婚配年龄……”
      
      “爹!”白凝烟忙不迭地打断父亲的话,虽然她知道这么做很失礼,但还是接着说了,“我还不想嫁人。”
      
      “我想多陪爹几年。”这句话凝烟没有说出口,但确是心里话。自从爹爹将全副心思投入于经商后,父女俩已经不若从前那般亲密了。虽然知道这是爹解脱愁苦的方式,但毕竟让尚小的凝烟寂寞,她希望能多陪陪父亲。而母亲辞世不过两年,如果就这时候离开父亲,她又怎么忍得下心呢?
      
      白振煦望着女儿那张越来越神似爱妻的脸,不由得倍感凄楚。当年爱妻就是和凝烟相若的年纪嫁入白家。夫妻恩恩爱爱,约定相携白头到老,却不想爱妻竟在风华正茂之时香消玉蚀,抛下他一人,撒手而去。眼见女儿出落得这般美丽,做父亲的自是骄傲。这两年来,多少媒人踏破门槛上门求亲,均被他惋拒。他细细挑选,就等待“有缘人”,然而总是觉得不太适合,也就一直将女儿留到今日。然而女大当嫁啊!若非此次出行,还不知何时才能撞见那个“有缘人”呢。
      
      “烟儿,别急,听爹从头道来。”白振煦向女儿讲述起他此行的遭遇。他们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长安。商谈生意虽然耗去了相当时日,但终究一如往常,洽谈合宜。于是就安然地打道回府。谁料,才刚出了长安城郊,所带的保镖竟翻脸不认人,威胁其交出所有家当,而交出了难道就能保证他们不会杀人灭口吗?白振煦说到这颇为心痛,谁知道会养虎遗患呢?当初收留一伙自称落难的武林人士,他们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白振煦,意图报答,岂知一切是早有预谋的,而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不过是一群盗匪。
      
      忽然白振煦扬眉,说:“天无绝人之路,在最危急时刻,一列马队正欲进城,经过了那片郊区。我随即大呼,还险些挨了盗匪一刀。”
      
      白凝烟听得心惊肉跳,惶惶问道:“那爹伤到了吗?”
      
      “烟儿别急。”见女儿急得快哭出来了,白振煦忙安抚她道,“就在那时候,飞来一年轻男子,三两下就打倒了那群盗匪。”
      
      “就他一人?”白凝烟惊讶不已。
      
      “对! 就他一人,打倒了他们还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什么难缠的角色’。”语顿了一下,白振煦哈哈大笑,“看来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啊!”
      
      白凝烟也不禁漾起了笑容,一时对那“身经百战的人物”有了好奇心。
      
      “我感激不已,许诺无论如何,都要报答壮士救命之恩。他倒不以为然,告之不过是举手之劳。哈哈,他这‘举手之劳’可是救了老夫一条命哪!” 白振煦的面容浮起了笑。
      
      “他真不求报答?”白凝烟有点疑惑。自小在商贾世家长大,听多了“斤斤计较”的东西,反而对“豪爽行径”的抱有质疑了。
      
      “是啊!他见我那落魄样,” 白振煦自嘲地说道,“就邀我跟随他们马队先回城再说。我当下也真没办法,就姑且回去重做打算吧。”
      
      “爹,那公子该不会就是你要女儿所嫁之人?这未免……”白凝烟多少听出了点“苗头”,不意地凝起眉心。
      
      “不,是因为临行前,他拾到了我刚刚遗落在地上的玉佩,我才明白一切不过是缘注定啊!”
      
      于是,白振煦掏出了怀中的一块玉佩,递给凝烟。
      
      凝烟捻着玉佩,端详了许久,说:“是块价值连城的古玉。不过,其中有何意义么?”
      
      “意义大着呢!这块玉佩是你母亲家族传于我的。”
      
      “传给爹?如果这是传家宝的话,一般来说不都是传给儿子的吗?”
      
      “既然是‘一般来说’,当然也有特殊情况了。这块玉佩只传长女婿,真正来源其实已不得而知。只知辗转了有几十代了。而它,有个名称,叫做‘择良石’——则良人而栖之。既然今天被他拾到,那么,即是有缘人了!”
      
      “爹,照你这么说,如果是被路上随便一人给拾到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就是所谓‘良人’了呢?”白凝烟噘起了嘴巴。
      
      “啊?哈哈!这我倒没想过,因为我一直都收藏得很小心,要不是这回遇到突发事件,在拉扯间给掉了出来,那些张三李四哪有可能碰得到啊!哈哈哈!” 白振煦摆摆手,不以为然。
      
      “那你就真的确定他就是所谓‘良人’了吗?”白凝烟还是不甘心。
      
      “在回长安的那段时间,我和他接触后,发现那小伙子着实是个可靠的人。他将我安置于他家后,即刻将那些匪徒押解到衙门;次日,于我临行前还主动拨了一批人马护送我平安归来。” 白振煦不住地点头称道,“他在不计是否有利益的情况下,如此帮我,确实诚心。想我做丝绸生意,商场上尔讹我诈的见多了,就像什么丝绸我没见过?而他不同,质地良好,绝对是匹难得的好丝绸啊。”
      
      “爹爹果然是生意人,三句不离本行。”白凝烟心里想着,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烟儿啊,爹已与他父亲谈妥事宜了!不日将来苏下聘,迎娶你过门。”白振煦骄傲地说道,却也语带不
      舍。
      
      白凝烟这才忍住笑,突然记起了什么事,随即问道:“爹,那位公子府上可也是经商?”
      
      “非也,他们家可是名响长安的远扬镖局啊,送镖从未失手。”
      
      “镖局?一介武夫!”白凝烟惊呼出声,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爹会将她许配给一介武夫!这时候,她的脑海中映出了一个虎背熊腰胡髭长满脸的彪汉,吓得差点没跌下椅子。
      
      而这,是她今日第二次呼喊出声了。
      
      
      
      那天,萧远行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叫他到商谈的事情,竟是下聘之事!而且下聘的对象,是前不久他所救之人的女儿。
      
      “不会是嫁女报恩吧!”他真不敢置信。
      
      他才刚至落冠之年,年纪尚轻就要被家室捆绑住,实在不悦。而且要命的是,女方还是位千金小姐。他这辈子最怕和千金小姐打交道了。一个个看上去弱不禁风,走两步路都要婢女搀扶。尤其是江南女孩,恐怕更是柔弱得不堪一击吧,到时候如果他说话大声点,恐怕她就会吓昏了吧!
      
      而再想起前一天,萧远行就哭笑不得。
      
      护了大半个月的镖,他们一行人总算要回到家了。不料竟在城郊遇到一行人,确切地说,是一群蓝衣人围着一个华贵打扮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主仆关系,只是不解为什么在那边拉扯不清。想是他们自家家务,自己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刚要离开,不想那个中年人见到来人就大呼救命,而其中一个蓝衣人当下气急败坏,挥刀砍向那中年人。看到这种情况,萧远行觉得人命关天,不可坐视不理,便立即飞身过去,挥剑格开那刀,几个拳头就把那干人打趴在地爬不起来。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难缠的角色。” 萧远行吹了吹拳头,恐怕被这群小喽罗弄脏了手。
      
      “这位壮士,多谢相救,老夫感激不尽。不知可否告之姓名,改天好登门谢访!”那个中年人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感动地拱手向萧远行道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萧远行挥挥手,叫两个手下把那堆软成一滩的蓝衣人抬走,准备押解到官府去。
      
      再回头看看那中年人衣著不凡,非富即贵,但经此一劫,受惊非小,平日的意气分发大概也去了大半。经随从一问,才得知那中年人不过刚刚出城,当下也无何打算。帮人帮到底,看他此行一人,若再遇上歹人,恐怕就不像刚才那么幸运了。
      
      “既然前辈与我顺路,那就一同进城吧。以免再发生什么不测。”萧远行正要进前相邀,却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嘎”的一声。那清脆的声响,听起来绝对不是踩块普通石头就可以发出来的。
      俯身拾起,竟然是一块玉佩。色泽光润,不掺丝毫杂质,通亮的绿色让他明白了它的身价不低。而这,绝非随处可见,尤其在这郊外。
      
      “不知这玉佩可否是先生之物?”萧远行将玉佩交给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先是一看,而后激动不已,一边狠命地大呼庆幸,一边赶紧将那玉佩擦了又擦,攒得紧紧的。仿佛自己身家性命都系在其中似的。可突然间,他又沉默下来,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年轻人,那深沉而又古怪的眼神让萧远行头皮直发麻,身后一阵凉意。萧远行感觉颇不自在,即使是与高手过招都不曾有过半点惊惶。可是面对这个人,怎么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明明那人身上透露不出半点杀气!也罢,恐怕是那中年人遭受打击了,一时失态。
      
      而后他们便一同上路。同行途中得知,这位中年人便是 “江南刺绣王”白府的当家白振煦。来长安是为了月前定下的一笔大生意,不料中途遇人暗算。
      
      回城之后,萧远行便让白振煦住在镖局以尽地主之谊,而白振煦也与萧远行之父萧崇山一见如故,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两老说了什么,萧远行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定了与白府千金的婚事。这一来,虽是了却二老多年的大事,却让萧远行一头雾水,为终生大事如此草率地被决定下来感到相当不悦,且为自己当初出手相救的仗义行为感到质疑。不都说是好人好报吗?自已不求报,却没想到来了个‘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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