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深不可渡》殷愔

41、一念何求

　　多日奔波，叶湑终于回到了自己寓所——坐落在一条僻静窄巷的一个破旧院子。院子里住着一个姓吴的老婆子，儿女都去了远方，孑然一身，于是将院子里的几间客房租给了别人，自己也图个热闹。

　　叶湑走进院子，吴老婆子正坐在院子里和隔壁张家大婶闲聊。吴老婆子一眼看见叶湑，忙笑着道：“哟，这不是叶举人吗？这就回来了？”

　　“是，书院也要开始上课了。”叶湑对二人点点头道。

　　吴老婆子起身站起来：“叶举人等一等，有人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呢！”说着已回身进了屋。张家大婶瞧了叶湑一眼，抿嘴笑道：“叶公子品貌风流，又在太学院读书，将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的。难怪这么遭姑娘惦记呢！”

　　叶湑正不知这话的含义，吴老婆子已经拿着一封信走了出来，递给他：“喏，前日有个姑娘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她就留下这封信走了。”

　　叶湑接过信，道了谢回屋去了。

　　张、吴二人含笑目送着他的背影。等到他关上房门，吴老婆子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看那个姑娘不但长得好，而且周身的服饰也华贵得很，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啊！”

　　张大婶子点头，一脸艳羡：“如今啊，读书人可是吃香了。可怜我家那孩儿就会打个铁，以后娶媳妇恐怕都难噢！”

　　二人叹息一阵，话题便扯到左邻右舍的事情上去了。

　　叶湑打开书信，里面一张素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两行字。

　　“多日不见，

　　公子安否？”

　　虽未署名，但叶湑已经知道写信的是谁了。丞相薛衡家的千金——薛莹。丞相大人是书院的常客，经常会主持一些诗文竞赛，来考验学子们的才华。一次，薛莹亦随了父亲来参加赛诗会。那日薛小姐虽然轻纱遮面，但依然将整个学院的学子都迷得七晕八素。尤其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似笑非笑，流眄含情。第二日，叶湑便收到了薛莹的书信。二人虽未见面，但早已将对方引为毕生知己。叶湑也早已下定决心，他日金榜题名，必定会到丞相府上门提亲的。

　　放下信笺，叶湑寻了一张纸，写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写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送到丞相府里去，自嘲一笑，将写好的字放在一边，然后拿起岸上的书卷大声吟诵起来……

　　夜，已深了。叶湑竟已趴在岸上睡着了。一个红衣女子忽然出现在屋内，她没有点灯，只是从床上取来一条薄被，搭在叶湑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她的目光又落在写着“安好，勿念”的那张纸上。这屋里分明没有光，但她忽然觉得这四个字刺眼极了。

　　“好久不见了，南枝姐姐！”身后忽然有人道。

　　耿南枝转过身，看到床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女，正对着她微笑。她微微皱了眉：“怎么，我设的相思局没能困住你们？”

　　相思局？原来那天她和应未眠中的是相思局，难怪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啊！她笑道：“神仙又怎会执着于情爱呢？南枝姐姐想要用人间的相思来困住仙人，岂不是南辕北辙，用错了心思？”

　　“哦？”耿南枝挑眉,“但据我所知，未匀仙子可是遇见了两个男人啊，而且还差点走不出来呢！”

　　苏未匀清咳两声：“那只是我……一个没留神而已……”

　　“是吗？可是我听说入了相思局的人会见到自己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并听到他的告白。这种感觉，未匀仙子想必已经体验过了吧？”

　　最想见的人？难道她最想见的人是……这怎么可能？

　　耿南枝忽然笑了：“想起那个人了吗？我还以为神仙真的断情绝爱呢，原来也只是骗人的而已！”

　　“你胡说什么呢！”苏未匀站起身来，正色道，“耿南枝，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找你，就是想要度你成仙！”

　　“度我成仙？”耿南枝忽然大笑起来，“我有没有听错？你要度我成仙？凭什么？凭你道法高深？你打得过我吗？”

　　苏未匀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的确打不过你，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渡化不了你。南枝姐姐，我想，你曾经也是想修炼成仙的吧？我听说，你是天虞仙师元桢大师最得意的弟子，难道你忘了他对你的期望？”

　　耿南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了，泪水一瞬间落了下来，半晌嘴中才艰难吐出两个字：“师父……”

　　苏未匀叹道：“只要你还愿意修道，他日飞升以后，元桢大师的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可是……叶公子他……”耿南枝忽又想到什么，看了看身旁的叶湑，眼中满是眷恋。

　　苏未匀点点头，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知道你尘心未了！说吧，你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执念？只要是我能帮到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你实现的！”

　　耿南枝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愿意帮我？”

　　苏未匀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道：“说吧！”

　　南枝想了一会儿，道：“我想……让叶公子金榜题名，然后……娶薛莹为妻！”

　　薛莹？苏未匀有些错愕：“南枝姐姐，你确定要让叶公子娶薛莹为妻吗？难道你不想与他结一段尘缘？”

　　南枝笑了：“我与他？怎么可能？我来此只是为了报恩。前世他因我而死，那这一世我就让他得偿所愿吧！”

　　得偿所愿？当真只是如此简单吗？

　　“南枝姐姐，如果这便是你的心愿，那我一定也让你得偿所愿！”

　　***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叶湑身上，他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已经是早上了？唉，昨日说要通宵苦读的，怎么突然就睡着了？这样下去，如何能金榜题名呢？他有些懊恼地站起来，拿了盆去院中打水梳洗。谁知刚出房门，迎面吴老婆子就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叶举人啊，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人送了封信给你。”

　　“是谁送来的？”

　　吴老婆子道：“是街上卖糖的小哥儿，说是有人托他给送来的！您快看看吧！”

　　叶湑拿了信回到屋内，打开来看，仍然是簪花小楷写的两行字：

　　“未时三刻，城外杏子林相见！”

　　是薛小姐约他见面？他莫名有些激动起来，连忙出门打水洗漱去了，今天得把头发洗洗，衣服也该换换了。

　　未时方到，叶湑已在杏子林等了好一会儿了。此时正是初春，树上树未成荫，但绿意葱茏，阳光下犹觉青翠可爱。

　　“叶公子？”身后有人唤他，这声音温柔似水，他转过身，果然看到了薛莹。那双顾盼留情的眼眸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薛……小姐！”叶湑慌忙避开她的目光，抬手施礼道。

　　薛莹笑道：“叶公子何须多礼？我前几天还去你住的地方找过你，可吴姥姥说你出了远门。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叶湑笑道：“无事。只是学院好不容易放假，我便出去散散心。”

　　薛莹点头：“大丈夫本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见你平安无恙，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天光甚好，你约我出来，可是游春么？”

　　叶湑倒有些不解了，分明是薛小姐写信给我的呀，怎么反说是我约了她？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一方池塘，塘中有好些野鸭，还有几个人在那里钓鱼呢，咱们也去钓几条鱼吧？”薛莹也不等他回答，拉着他的手就走。

　　叶湑似乎没有想到薛莹会如此不拘小节，不由有些错愕，但内心却又有些欣喜，双脚早已不由自主地随着她去了。

　　这时，杏子林中又出现了一红一白两个女子。苏未匀看着两人的背影，笑道：“怎么样？南枝姐姐，有我出马，还有结不了的情缘？放心吧，等我再从中牵一牵线，他们过不了过久就可以私定终生，再过两年就能抱一个大胖小子了！”

　　耿南枝却双眉紧锁，神情郁郁：“若真能如此，那便很好！”

　　苏未匀见她如此，不免有些担忧。耿南枝，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