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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师兄教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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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被谁称赞,也不想成为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只要有饭吃不会饿死、冻死...不会被人家活活打死就行。人,可以冷血,可是不能昧着良心,平白无故地夺人性命,这种人要是也可以被人称赞的话,那这世间还需要什么王法。”我低声嘟囔着。
“嗯。我只想做个跟二师兄一样的人就行。”永泰紧跟在我的话后,接了一句。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出息?”二师兄怒道:“你们到这鲍家院来是做什么的?是学艺的,以后要吃这碗饭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糊涂混账的话?想做个跟我一样的人就行?你们知道二师兄有多窝囊,我提不起那刀,看不得犯人们的眼睛,这手下不去,你们以为这是好事情?以为这就是对人的悲悯吗?我对得起每天吃的饭吗?一个不敢行刑的人,有什么资格去领每月的饷银?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若所有行刑手都如我这般没用,那么天下早已盗匪横行,这衙门、囚牢还有什么用?你们都知道二师兄一向节俭,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为了攒些银两离开鲍家院,去外头做些小买卖糊口。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师傅都会跟我吵得很凶吗?或许你们会以为师傅是因为我不配做不想做行刑手,才会跟我吵嚷的。其实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师傅在开导我,他对我说外头乱得很,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我不愿上刑台没关系,院子里还有其他的人,他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师徒,他要我留在这里吃闲饭。”
二师兄说到这里面色潮红,双目悲愤。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受师傅恩惠那么多,如今反倒要被他老人家养起来,这还叫男人吗?”他说完,眼神变得冷冽,看向我们说道:“永泰、小古你们记住,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白米饭吃的,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住得上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的,这行刑手行当的大门,也不是是个人就能跨进来的。你们有个好师傅,他要你们做的无非就是按照朝廷的历法,去处置那些该处置的人,让他这一门的快刀技艺能够传下去,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如果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我,都像你们的三师兄,那么这一门早就绝掉了,以后的京城里还有什么鲍家院?我们虽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我们手里的刀,却决定着那些人死的早一点还是死的晚一些。懂不懂?”
我们没有回答说懂,也没有回答说不懂,我和永泰都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跪在祖师画像前,不敢大声出气。死囚的死还分什么走得早走得晚?我不明白当时二师兄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我真正的了解了那刀的份量,也就知道了所谓的同情与残忍。那天夜里,我们一跪就跪了一个多时辰。
屋外不知何时响起了轻浅的脚步声,我巴望着来的会是师傅,他是来叫我们起来的,不再罚我们。可是当年轻的师娘出现在厅堂里时,我整个人都变得心灰意冷,只怕这夜就要在跪拜中渡过。
师娘我只见过一两次,还是她陪在师傅身边的时候见到的,她很年轻也很漂亮,话很少,也很少在宅院中走动。她是师傅的原配病故后,师傅续娶的。本来以师傅的长相是绝娶不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的,可是师傅有正经营生,又是吃的官饭,自然不会发愁找不到满意的女人。这年头长得漂亮没什么,不过就是被糟蹋、被卖去窑子里的命,能嫁给师傅,她也算是好命了。
这深更半夜的,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估计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你们都起来吧。你们的师傅说了,以后做事要有个分寸,这次就算了。”
“多谢师傅、师娘。”
我和永泰听师娘这么一说,心里乐开了花,立刻从地上站起身来,揉着酸疼麻木的膝盖。看着师娘,我们正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就见师娘的眼睛一直盯着二师兄,眼里呈现出一股忧伤之色。我们忙看向二师兄,才发现二师兄并没有站起来,他还跪在那里。
“你师父说你们都可以起来了。”师娘小声说道。
二师兄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跪着不起,师娘皱了下眉头看着我和永泰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歇息吧,你们师傅说了,这一次是你们乱跑多事,惹出这番麻烦的,虽说你们是好心,可是外头世道乱,险些就害了你们自己的性命,罚虽罚了,明儿个却还是要照常的干活,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和永泰答完话,互相对视一眼,悻悻然地走出了厅堂。厅堂里二师兄还在跪着,我们心怀惦记地看向厅堂门口,真希望二师兄也能走出来,可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却是师娘落寞的身影。
“二师兄真是死脑筋。”永泰悄声说道。
我们两个相互搀扶着回到房里,又相互给对方抹上了药,这一折腾,就快天亮了,想起天亮要干的活,我们两个都是埋头睡下,不再闲聊。
天亮时,我们被三师兄叫醒。
疲惫地爬起身,我们知道要干活了,就听三师兄问道:“二师兄昨晚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和永泰晕晕乎乎地都是一怔,然后似乎是心有灵通地回答道:“什么都没说。”
三师兄低头沉默了下,说道:“去干活吧。你们的二师兄走了。”
“什么?”永泰闻言一把抓住三师兄的胳膊说道:“二师兄走了?去哪里了?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三师兄转身向着门口慢慢走去,脸色一直都很阴沉。
“昨晚二师兄说师傅对他恩惠很多,如今反到要被师傅他老人家将他养起来,他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师傅。二师兄还要我们好好学艺,不要让师傅这门败落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一刻三师兄的背影,像极了那天转身离开的爹的背影,我脱口说出了这一段话。
三师兄的脚步在听到我的话语后,停了下来,我听到了他沉重的叹息声。他背对着我们说道:“去干活吧”,便再无话,大步走出我们的屋子。
永泰握紧双拳,呆立在原地,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从小无依无靠的他,在见过二师兄以后,忽然有了目标。二师兄的一切就是他最宝贵的财富,他是因为二师兄的存在才来到的这里。可是昨夜之后,二师兄一句话都没有就悄悄地离开,他难免会难受。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禁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永泰哥别难过,二师兄一定会回来的。”
“怎麽可能?”永泰沮丧地说道:“都是我们连累了二师兄受罚,他才离开的,一定是这样的。”
“你胡说!”我不愿永泰这么自责,于是声音响亮地对他说道:“二师兄昨夜里就说了,他跟师傅总是争吵,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个行当愧对师傅,想离开鲍家院子去外面做小买卖,他是不愿被师傅就这么养起来,才会离开的。”
永泰听我这么一说,抬头用那双被伤害的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出门,劈起柴禾来。
不管是谁,在受到伤害时,宁愿去听骗人的谎话,也不喜欢听半句真话。
知道他心里难受,我也默默地都在另一边,劈着面前的柴禾。那一天,我们很少说话,而师傅也因为这事,几乎整整一个月都没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