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异第一部惊蟾记》小刀英雄

13、蒲草之梦

　　刘备刚抓紧白衣女子，便给莲花甩到了水里，他感觉刚才踩在脚下的莲花像一块坚硬的肉。随后
　　哗啦啦一阵噪响，一个通红且缀满疙瘩的背部露出湖面，带着恶臭的粘液，盘曲弯折、强壮如柱的四肢打碎波浪，接着探出巨大的头，模样极为丑陋，转动着黄褐色的眼睛，从它钩子形状的嘴里，甩出条猩红的舌头，上面涌着血，插着一把环首刀。
　　老道什么也没听见，依然虔诚的跪在船板上，口中念念有词。两只眼虽看不清，却瞪得很大，眼珠里清晰的的映出一只巨大的□□，有一个城门洞那么大。
　　城门洞一般高约八、九丈，可想而知这只□□多么骇人。
　　它冲出水面时掀起的波浪像一堵墙朝木船撞来，然后轰然跃起，张嘴把船头一个船夫的半截身子咬掉。
　　老道给那人的一股热血溅了一头，四肢乱抖，软沓沓歪倒在船上。
　　□□缩回舌头，嘴里发出‘噶’的一声暴响，重又扎进水里，波滚船摇，若不是其他船夫死摇死撑，只怕早翻了。
　　众人见那水面漩涡渐渐平息，正暗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见刘备拖着那女子，奋力朝船这边游来。女子闭着眼，娥眉微蹙，似已昏迷，看看接近船身，离他不远处的水面上，再度漩起无数的急涡，众人大张着嘴，有的紧攥木浆，有的拔出短刀，几个胆小的鬼缩舱里抱着头不出来。
　　□□第二次冲出水面，这一次，它盯着那个刚才刺伤它舌头的男人，和本该成为美味的女子——众人看的清楚，这只□□的舌尖呈莲花状，太像五朵花瓣。如果在傍晚的湖面上远远看见这条浮在水面上的舌头，你还以为是一朵硕大的莲花。
　　莲花祭，居然就是拿活人喂这只□□。
　　人群纷纷退缩，前面的人把后面的人撞落了船，落水的一边骂娘，一边抠着船一侧的木板，竭力蹬上来。一个红脸汉子一把拨开身边的人，跟拨一丛草似的，抢过一个人手里的短刀，大叫一声，像敲响一面破锣，从船头上一跃而下，跳到□□的头部——上面布满硬实肿胀的疙瘩——虽然一个趔趄，却没有滑倒，举刀乱剁，□□刚甩出长舌，卷住刘备上身，拖出水面，不提防上头多了个不要命的，眼前白光密集，一只眼早被砍碎，变成一个血窟窿，大滩的血喷汩汩涌出，把木船周边的水面染成了红色。
　　它怪叫一声，刚要下潜，红脸汉子双手持刀，刺向它的额头，登时刀刃折断——它头上覆盖一层厚鳞甲，便是一条船撞上去，也伤不了它。此时刘备和那女子已经从□□松弛的舌头上挣脱开来，被它嘴里吐出的黑水抹成两个黑人，他见关羽站在□□头上，举着半把刀，正要喊：小心，只见身边水声大作，浑似山呼海啸，□□喝醉了一般，四脚乱蹬，一只凸圆的眼睛溢着血，额头上露出一个刀把子。
　　那剩下的半截刀刃从裂开的甲缝处插了进去。
　　刘备和那女子被众人七手八脚拖上了船。他使劲吐了几口水，翻身起来，拨开女子凌乱的长发，见面纱上沾着湿漉漉的叶子，又拿袖子擦净，当他终于揭开面纱，禁不住脑袋一歪，又呕吐起来——她不是卢婉，不过是个身形面容颇似卢婉的女子。
　　此时湖面上只剩下慢慢洇开的血水，□□不知去向。刘备颓然倒在船板上，阴云滚滚，暴雨将至，刘备很像就这样躺着，让雨水把自己浇个透。
　　“你们这群坏蛋，忘了你大爷还在水里泡着……”
　　是嘶哑的声音在湖面起伏。大家这才记起那个英雄，齐奔到船首低头看去，见红脸汉子整个身子都没在了水里，只剩一个脑袋，和两只扑腾的手。
　　他的眼睛充满了惊恐。他不会游泳。

　　获救的女子说，卢婉得罪了十常侍之一的左丰，被押送去白洋淀，却在路过猪龙河的时候，遭遇激流，船毁人亡，无一幸存。地方官员一急，便从当地搜到一个俊俏的女子，充当莲花祭的祭物。
　　女子说，猪龙河看似平静，实则险恶，当地人极少渡船，也就那些洛阳来的人，非要赶个近路，才遭此大难。便是淹不死，也会叫河里的鱼吃的干净，一块骨头不剩。
　　“那河里的鱼这么小……”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说：“能嚼碎你的刀。”
　　刘备突然看到自己的一只手轻轻在抖，莫不是刚在在水里，就是这只手，托起了她浑圆的屁股？
　　当那女人弓着身子下船的时候，那个屁股在他眼前晃动。刚才的悲伤，突然跟这白洋淀的磅礴水面一样，虽然落满了黄昏，却因一轮圆月，又呈现出温柔的梦境。

　　关羽生平第一次吃鱼。那时候，鱼便是贵族也偶然食之，普通百姓，包括小地主也怕吃不到。他一气吞掉三条大黄鱼，嗓子里卡进一枚鱼刺，不停的咳嗽，还试图咽下去，鱼刺顽强的立在那儿。
　　刘备喝了一壶温酒，吃的很少。
　　招待他们的渔民，就是刚才船上的一个干瘦的船夫，他几乎取出了地窖里所有好吃的东西。自从母亲死后，还从没这样高兴过。
　　他母亲当年身患重病，执意要去献身莲花祭，怎么挡都挡不住。后来他想，也许母亲是担心死了，儿子买不起棺木。打了半辈子鱼的儿子，还没娶亲，拿出所有积蓄买了棺木，后半辈子怎么过？
　　酒一多，话就碎，他又开始唠叨起他的父亲，说那老东西穷了一辈子，临死只给自己留下一个酒杯。说毕晃着身子来到柜子前，打开，翻了好久，取出一个缠着一层一层布的东西。回到坑上，又一层一层的揭开，油灯孤弱，那东西看不甚清楚，不过刘备一愣，接过来凑近灯光仔细端详，那东西身上泛着青光，晶莹圆润，上面雕着一只朱雀踩在老虎背上，两侧为云纹羽翼。
　　“朱雀踏虎衔环玉卮……”刘备识的此物，此非寻常百姓家里的东西，是王公贵族用来盛酒的器皿，叫“卮”。“你父亲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问。
　　“老东西是个酒鬼，整日胡言乱语，说自己是名门之后。我与母亲从不搭理他。那天他跌了一跤，再也爬不起来，躺在床上眼看就要断气，非要我再去给他打半斤酒……”
　　“酒打来后，又唤我去柜子里取个东西，便是这玩意儿。他捧着这东西说：‘我们家一世显赫，到了我辈却如此落魄……’，还挤出几滴眼泪。其实我早已习惯，他喝多了就哭，哭完了就睡。”
　　“但他后来说的话却让我吃惊，他说：‘孩子，跪下’！难道要交代后事？我跪下了，母亲在一旁冷冷看着。老东西一字一板的说：‘孩子，你是中山靖王之后，要记住！我们家是中山靖王之后！’”
　　“中山靖王是谁？我哪知道，我打了半辈子鱼，只跟水和鱼打过交道。老东西说完就咽气了。我干嚎了两声，其实没眼泪，哪里哭的出？我都恨了他一辈子，老东西从来没有照料过母亲和我，我每天出没白洋淀打鱼，换的那点钱，都叫他偷去喝酒吃肉了……”
　　瘦子说完，看到关羽还在不停的咳嗽，说：“这位大哥，你怎么了？”
　　关羽皱着眉说：“好大一根刺……”
　　刘备倒听说过这中山靖王的轶事。他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汉武帝刘彻同父异母的兄弟，受封中山王，素来喜好酒色，生过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如果瘦子的父亲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中山靖王一百二十多个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你父亲说的是真，那你应该姓刘了？”刘备说。
　　“对，我叫刘传富！”瘦子说。
　　两人都姓刘，免不了扯扯祖宗的渊源。瘦子想知道刘备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对那□□下手？他说他自己生来胆小，同村的一个姓赵的寡妇对其有意，经常暗示他，自己家里的屋门从来不关，但他却从来不敢半夜去登门。
　　他还说那□□消失后，渔民们驾着自家小船蜂拥而至，想把这个大家伙捞起来，蛙肉香，何况又吃人肉长大的，这么大一只，够整个村子吃上半年的。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白洋淀风浪大，湖底深不可测，找到夜里，什么也没找到。
　　刘备摇摇酒壶，喝净了，跟自己一样，一无所有。老师下狱了，卢婉死了，他只剩下身边这个被鱼刺卡的不停咳嗽的红脸汉子。
　　刘传福告辞而去，中山靖王之后把最好的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去睡草垛子。
　　油灯灭了，刘备看着房顶。房顶上有千军万马正在厮杀，又似乎看见一个被雪覆盖的鸟窝里，一双漆溜溜的黑眼珠看着外面。
　　屁股下硌着什么东西？捡起一看，一双蒲草鞋，闻闻，果真还有一丝草香。结果夜里他的梦也带着蒲草的味道。他梦见自己拥有一座城，里面的男人女人骡马都是他的。他梦见自己有一天骑着马出城，误入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在竹林最幽静的深处，有一个茅屋，里面有个俊俏的年轻人，冲自己笑。他梦见自己站在黄河边上，里面的各类鱼都排着队上岸，跪在自己马前。他还闻到烟火熏烤肉类的气息。
　　他不可能听到屋外发出的一声“啪”的声响——那是一个将军的坐骑踩断了一根柴禾。长着一对焦黄眉毛的将军看着跟前的两栋茅草屋，心想，找到了，刺史大人的命令可以交差了。
　　几天来，他带着一队骑兵马不停蹄，从涿县追到这里。当年他在黄巾军当黑山骠骑时，曾经连续几天几夜不下马，穿越冀州和并州，接连攻下五座城池。
　　现在，黄巾军已经被皇甫嵩剿灭的七零八落，北方大地上出现了众多的“京观”，那种把尸体堆积成山，再覆土夯实类似金字塔的尸坟。
　　路过困神山的时候他曾进上山拜谒了师傅，送去一箱搜刮来的珠宝。师傅说他“早晚是左将军的料儿”。
　　左将军，东汉中央军的高级军阶，排在前面的只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前将军。他于毒从来没有想过能有这一天。从前他上山学艺、下山做贼，不过是想吃饱肚子，在乱世之中不被人当蚂蚁随便踩死。
　　“抓住他们！”他一手举起大刀，刀口处的龙头张着大嘴，吐着寒光，此刻晨曦悄悄升起，广阔的白洋淀大地多了点冬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