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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邓相卿把钥匙揣在兜里。但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要进屋的意思。梦生忐忑地问道:“姐夫……你怎么来啦。”

      “看看你。”

      “哦哦……”梦生忙不迭地点头。“那个……你……”

      邓相卿的目光敏锐万分,他瞬间就捕捉到了梦生那不自在的眼神。

      她总是在往卧室瞟。

      “梦生。”他一步踏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家里有客人?”

      “不不……姐夫。”梦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否认。思来想去,她直接豁出去了:“姐夫,我答应我姐了,不行。”

      邓相卿看了一眼主卧那虚掩的门,自嘲地笑了一下。“是谁?任霜?”随着梦生的后退,他逐步逼近,“你终于得到他了是么?”

      “姐夫!”梦生胳膊一伸,挡住了身后那扇门。邓相卿就在她面前,她再也无路可退。“你放过我吧。为了海月,为了你那个家。”想到任霜就在门后面,想到自己的每个字都会被听见,梦生的脸就火辣辣地疼。“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给你的也够多了不是吗?”

      邓相卿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他只是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梦生缓缓摸上门把手,此时此刻,她的心才算安定了些。她的声音十分无力:“我是喜欢过你,但那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她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竟开始颤抖,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掉。“我承认,之后我也舍不得你,不然也不会一次次地跟你在一起。可是邓相卿,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不是现在,而是在那年你跟我说……你不爱我的时候。”

      昔年的痛处被提及,梦生依然难受万分。她举起胳膊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对不起,我的感情不像你那么容易控制,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说服自己不是我不好,是你只想跟我上床?你对我,就只是鬼迷心窍,就只是——”

      “鬼迷心窍?”

      听到这个词,邓相卿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种极度无可奈何又相当啼笑皆非的神色——

      “梦生,你觉得我就只是——为了搞搞婚外情,为了睡你吗?”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他确实,是被迷了心窍。

      还迷得不轻。

      梦生不敢插嘴,就只是听着邓相卿一直在说——

      “或许在你看来,我很卑鄙,或许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这样。可是梦生我告诉你,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玩弄过你。但我承认,我骗过你……我骗你的就是那句‘我跟你只是床上的关系’!”

      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梦生正牢牢抓着把手,不想被那门一带,整个人都直直往后摔去。

      她跌到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

      任霜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梦生脑袋晕晕的,只听见男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姐夫,你好啊。”

      ……

      大概是怕弄出声音,任霜身上只穿了一条大裤衩。邓相卿的目光上下扫荡,一番打量过后,他留意到任霜裤腰上的奶油。

      似乎是所有的丑事都于此刻见光,他倒也不顾忌什么了。他泰然道:“小霜,你好。”

      面对这一前一后两个男人,梦生夹在中间,难受极了。她觉得氧气都在流失,气压好像也在一点一点变低。

      就在这欲哭无泪的时候,任霜牵起了她的手。像是在宣示什么,又或者……只是在安慰她。

      她听见任霜不卑不亢地说:“姐夫,梦生现在跟我在一起,以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梦生不敢抬头,可她明显能感受到,邓相卿正在看着自己。

      她盯着姐夫衣襟上的锁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嘟囔了些什么。而后,好像就听见邓相卿说,梦生,恭喜。

      ……

      长福街的夜市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正忙着给鸡叉骨称重。她的身畔,还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

      海月的手法很熟练,分拣、下锅、控油、打包,一系列的操作几乎是一气呵成。事实证明,身体的记忆一旦形成,有些事,就不再那么容易忘掉。

      夏天是赚钱的好时机,尤其是在夜里。他们的顾客一直是少年和中青年,而这几类人的活动也恰恰在夏夜中更为瞩目。已经过了九点,摊前排队的人依然只多不少。

      “二十六。”母亲看了一眼电子秤,对顾客说道。一声收款成功的提示过后,她再次嘟囔海月。“你就别忙了,再累着。再说这油烟对你也不好。”

      海月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儿”。像是怕母亲担心似的,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罩,挂在耳朵上。顺手,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母亲便也不再说话。她看了一眼隔壁卖快餐的老李,待到她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只玫红色的塑料凳。海月便也顺从地坐下了。可坐下还怎么干活?于是,她又把凳子轻轻踢到一边,继续穿梭于摊子和油锅。

      “回去吧。”母亲的声音高昂而尖利,像只斗鸡。“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净给我添乱。”

      海月没作声。而沉默恰恰是最好的回应,因此,母亲也再没什么话可说。

      将近十一点半,来买炸串的人终于越来越少了,直至为零。他们不是一直做这个的,在海月小时候,母亲卖的是煎饼。她记得有一个礼拜,母亲有事要回老家,不能带着她们,于是海月和梦生,就在家“自给自足”,吃了一个礼拜的糊煎饼。

      吃得梦生都吐了。

      周围的商家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收摊,海月也终于能歇上一会儿。母亲又把凳子塞到她屁股下面,自己则坐在身后的石台上。一瞬间,海月很想靠在母亲身上哭,可她不敢。

      自幼,便是这样疏离。

      母亲像是极为瞧不起脆弱的人,或者说是示弱的人。海月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同学欺负,回到家呜呜呜地哭,可得到的却只是冷冷的一句“哭有什么用”。

      哭有什么用,委屈有什么用。

      如今,海月倒也明白了这几个字背后的涵义,以及母亲如此强硬的缘由。可那些伤痛却永远地刻在了骨子里,叫她如今连扎在母亲怀里哭一哭,都做不出来。

      她们这个家庭,像是越亲密,越冷淡。她几乎是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某些缺点,在这个家里,只有梦生,还可以无忧无虑地表达。

      也正因如此,梦生受到的伤害要更加明显。

      她痛了就哭,快活了就笑,她承受着源源不断的恶意和攻击,可她也学会了汲取一切养分来滋润自己。她真是在顽强地活啊。

      而自己呢。海月知道,相较于妹妹,自己是更为坚强的。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所承担的就要少上一些。于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没有谁不曾患过隐疾。

      如果能将母亲的坚强和脆弱等量地遗传给她们姐妹二人,那这样的安排,才算是合理。

      可惜,姐妹俩完全是两个极端,谁也没有真真正正地像过母亲。

      又或许,是谁也没有真真正正地理解过母亲。

      海月本以为自己的心理足够强大,可那最后一道防线还是在看到金露娜发来的那些东西时突然崩裂。那些照片,那些截图,海月边看边抖。终于,她知道自己输了。

      她输给了自己。

      对于出轨这件事,人人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可海月只知道,一个人的精力和心思,如果同时用在好几个人身上,那这些人所得到的,必然都不是完完整整的。

      感情也是一样。

      脑子里很乱,她只好驱车来找母亲。事实上,她也知道这种事没法说,更是没法和母亲说。可生命最原始的安全感告诉她,她只能来寻找母亲。

      只是陪伴,也很好。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海月也是极度克制的。她能够接受一时的情绪波动,却接受不了彻底的放纵消解。理智告诉她,她无法去怨恨梦生。

      即便抛开妹妹的身份,梦生也是无知的。自己纵容她太久,她已不懂什么是分寸与界限。

      那邓相卿呢?

      这段关系中,若一定有人是罪恶的,那必然就是邓相卿了。他明知梦生是妻妹,也明知梦生的不可承受。

      可他依然在梦生最不堪一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登船,成了她生命中的掌舵手。

      “跟小邓生气了?”母亲推着车,问出了憋在心里一晚上的话。“你这脾气太倔,该低头的时候也得低头。人家小邓对你挺好的,你也不能太使性子了。”

      海月跟在后面缓步慢行,她一早知道母亲会这么说,便也没往心里去。她好奇道:“妈,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一怔。想到那早逝的丈夫,她的目光忽然空洞了片刻。

      海月继续追问:“在你心里,爸爸是个好人吗?你恨过他吗?你心里怨过他吗?”

      母亲的脚步停下了,她摘下手套,揉了揉自己的手。腰背酸痛得很,她仰头舒展四肢,试图活动一下麻木的骨骼。一轮圆月高照,她想起今天是十六。

      长女的名字之所以叫做“海月”,也正是因为怀上她的那一晚,那男人带着她去海边,看了一整夜的满月啊。

      母亲又戴上了那副破烂的麻手套,推着车一步一步往家走。海月听见,母亲不满地说:“好好的,提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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