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拂尘一笑

64、第 64 章

　　见钱小雨走进办事大厅，杨文芳盯着门口的眼睛一亮，她站起来朝女儿招了招手，钱小雨看看办事的人并不多，坐在妈妈身边耐心等待。

　　田医生不愧是人民健康卫士，一大早就打电话问顾超的情况，听钱小雨大概介绍完，他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了，于是说要有需要再找他，就急急去查房了。

　　杨老师随口问她，知道刚电话里的田医生是小敏的男朋友，她点了点头，“挺好的，家里有个医生，看病什么的方便不少，小敏眼光比你好。”

　　说完，别有深意地瞟了钱小雨一眼，钱小雨噎住，二婚、拖油瓶、不是本地人什么的，她都懒得轰炸杨老师了。

　　去派出所的路上，钱小雨又找了杨小满的表哥王志林，让他和认识的民警同志提前通了个气，有关系好办事，打到哪儿都一样。

　　接待他们母女俩的民警态度非常和气，钱小雨把那天晚上前前后后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在笔录上签字。

　　不过，“蒙面人”被钱小雨给隐瞒了下来，她不想把顾超卷进办案过程。最后，负责的民警说这件事的另一方当事人也需要来派出所做个笔录，钱小雨抿唇想了片刻，给九爷陈达久拨了电话。

　　陈达久在电话里答应得很痛快，说阿彪马上就能过来，只不过，作为帮她忙的交换条件，后面钱小雨需要给他做件事，且是无条件的。

　　真是不吃亏的铁公鸡呵！

　　电话这边的钱小雨撇了撇嘴，也很痛快地答应了，那个晚上九爷能中途掉转车头来救她，说明这人还是可交的，不像以前自己认为的那么可恶。

　　何况，爷爷经常教育他们，“一日之惠当以终生相还”，即使他不提条件，自己也要报答的。

　　贩卖人口是社会影响比较大的案件，派出所马上受理，立刻着手侦办。做完笔录，钱小雨就和妈妈赶紧回家了，毕竟还有个病号要照顾。

　　等晚上钱小雨去送晚饭，在一楼前台处就被服务员揽住，他问钱小雨是不是去找三楼某某房间的住客。

　　钱小雨被他拦得莫名其妙，点点了头，问他什么事。

　　服务员递给她一个信封，钱小雨满腹狐疑地接过去，抽出一角就知道是谁写的，再没有谁能写出他那样龙飞凤舞的字迹。

　　“他退房了？”

　　无需服务员点头，钱小雨早已猜到，他到底顾忌太多，怕给自己带来危险吧，她不禁沉思，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让他小心谨慎到如此地步？

　　她拿出那个手机，录入“小心，我等你”发送，然后怅然迈出旅馆大门。

　　杨老师知道闺女无功而返，心里轻叹一声，真是个知道进退取舍的好孩子，可惜了，生在那样的人家。

　　钱小雨怎么可能猜不到妈妈现在脑袋里的想法，简直就是一场现实版的苦情戏，她瘪着嘴，一声不吭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个晚上再没出来，黑子在她门口盘桓了几次，也没打动她，只好灰头丧气地趴回狗屋。

　　钱小雨答应了陈达久一个条件，可没想到讨债来的那么快。

　　隔天上午，钱小雨接到他的电话，让她稍微准备下，阿彪即刻到文昌巷的家里去接她。等她想问什么事时，电话已经被那边挂断。

　　车里，钱小雨盯着阿彪的后脑勺，眼睛开始酸涩，想着自己和他也算生死朋友了，身体前倾，问：“彪哥，我们这是去哪里？”

　　“钱小姐，到了您就晓得了。”

　　关键我现在猜不出来呵，她看着车两旁不断向后飞逝的房屋树木，脑袋里越来越糊涂，这是要把自己拉出去、远远地发卖了么？

　　胡思乱想之际，车子驶出城区，上了通往省会城市的高速路。

　　要想从阿彪嘴里问出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彪哥，你有小孩吗？”钱小雨决定先拉拢关系，曲线救国。

　　这次他终于肯开口了，语气中还带着些许自豪感，“有两个娃儿，大的五岁，小的刚过两岁生日。”

　　“那嫂子和孩子们也在清沅住吗？有时间约他们出来玩行不行，我很喜欢小孩子。”

　　阿彪笑了笑，“不在这边。”

　　“那你一定很想他们。九爷说你以前是特种兵，太厉害了，我们宿舍女生可是连个正步都踢不好，被班长从第一天批评到军训的最后一天。”

　　可能部队生涯勾起了他以前的回忆，钱小雨明显感觉他随意了些。

　　“你们这些女娃子在城里长大，一直念书，都娇气得很，军训就是走个形式。我们特种兵好多是农村娃，什么苦没吃过，练得越刻苦，出任务时受伤的可能性越低。所以，必须往死里练……”

　　没想到，阿彪说起感兴趣的事来，也是滔滔不绝，趁他还在状态，钱小雨冷不丁地问：“咱们快到了吧？”

　　可她严重低估了阿彪的警惕性，他回答地滴水不漏：“急了吧？后面九爷让人准备了零食，还有女孩喜欢的杂志。”

　　虽然仍旧没问出个所以然，毕竟人情味儿还是浓了些，钱小雨这样聊以慰藉地安慰自己。

　　拿出插在口袋里的杂志，翻了几眼，并不合她的胃口，索性放回袋子，支着下巴欣赏路上的风景。

　　等到他们的车子进了省城的外环路，钱小雨基本没想法了，这个以气候温和闻名全国的省会城市，她只是去首都上大学时途径过几次，根本没机会游览。

　　可惜这次依然没机会，车子在外环路上一路奔驰，直到“花都机场”四个字进入钱小雨的视野，她才明白，他们这是要用飞机来运送她了，可问题是：飞机的目的地是哪里？

　　候机大厅里，钱小雨被交接给陈达久，肚子里憋着火，一点不想理他，虽然他站在宽阔的大厅里，也是一枚玉树临风、高处不胜寒的优质男模样。

　　她瞟了眼他胳膊上随意搭着的黑色风衣，心里咯噔一下。

　　四月份的清沅，气温适宜，风衣不是合适的着装，更何况他这样身体强健的男人，所以说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偏北的地方？

　　跟在他身后，办了登机牌，又过了安检，和他刷卡进了贵宾室。

　　低头看了登机牌上显示的目的地良久，钱小雨没说话，有些不能相信，也似乎可以接受，问题是：这是真的吗？

　　一个头发弄成桃子形状的壮汉一直跟在钱小雨身后，她回头瞧他，前头的人低声说：“萝卜头儿，也是我的人。”

　　“唔唔”，钱小雨觉得他这个“也”用得妙，希望他的圈子画得靠谱些，别把自己算在内。

　　贵宾候机室里人不多，在角落的位置刚坐下，已有漂亮的小姐端来热茶。

　　钱小雨出神地瞧着小姐窈窕的身姿消失在绿植后，有些突兀地说：“九爷，我们真的去这儿？”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登机牌，“我忽然消失了，也得跟家里交待一下是不？”

　　正在滑着手机屏幕的陈达久头没抬，语气一如既往的慵懒，“现在不晚，下了飞机你就可以给家里电话。”

　　“你不告诉我，我打死不上飞机。”难得在他面前硬气一把的钱小雨，说得斩钉截铁。

　　陈达久低低地笑了起来，终于抬起头，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会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唇边蹭了几个来回，“害怕把你卖了？”

　　钱小雨俯低脑袋，凑到陈达久眼前，压低声音说：“您的人保密工作这么到家，都是您要求的吧，来对付我这种战斗值为零的人，不觉得大器小用吗？”

　　陈达久在她额头轻敲了下，引来她杏眼圆睁，感觉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他一口，他愉悦地笑起来，“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钱小雨表示不认同这种哄小孩子的说法，不过她刚说不登机，陈达久就指着几米远的萝卜头儿说，“那让他抱你上去，我会跟空乘人员解释你身体不便。”

　　说完，他的眼光下移，在她小腹处停留半秒，继而狡黠地勾起唇角。

　　钱小雨机械地捂住肚子，又瞪了他两眼。

　　“那什么时候能送我回来？我很忙的。”

　　“你忙？据我所知，你现在正处于停职观察阶段，能不能官复原职还难说呢，一个限时的无业游民而已。”

　　也不想想这都是谁害的！钱小雨气鼓鼓的，决定再也不理他。

　　“别胡思乱想，咱们去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到时候吃喝玩乐随你可劲儿造，横着走都没问题，事情一完就送你回来。”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地方恶霸么！钱小雨马上脑补了某人左手龙虾，右手大刀，脚下踩颗大西瓜的诡异画面，“噗嗤”笑出声。

　　陈达久哪里知道小丫头自娱自乐玩得开心，瞟她一眼，低头继续刷手机。

　　趁他不注意，钱小雨在桌子下面摸出手机，怎么回事？路上就没有信号，没想到机场也一样，回来就换手机号！

　　飞机进入平流层，坐在钱小雨外侧的陈达久抬手摁亮头顶的灯，放好桌板，拿起一份环球时报读了起来。

　　他浅色衬衫袖口的袖扣吸引了钱小雨的视线，呵，好高级的样子，她偷偷偏过头，惊奇地发现，这个家伙的鼻子上不知何时架上一副无边框眼镜。

　　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近视眼？”

　　他摘下眼镜，偏头斜她一眼，“怎么，有意见？”

　　“不敢不敢，您接着看。”

　　果然，他重新戴上眼镜，又看起了报纸。

　　过了会儿，他问：“你大学里学的什么专业？”

　　明知故问，钱小雨心里翻个白眼，嘴里乖乖说：“学的数学。”

　　“女孩子怎么学这个专业，为什么不是中文、外语、会计之类的么？”

　　钱小雨望着窗外棉花团似的云朵，小声说：“别人也这么说过，所以我偏不。而且，数学有什么不好，一是一，二是二，不会欺骗我，也不会让我失望，只要我够努力。”

　　有段时间他没说话，就在钱小雨以为通话结束时，他忽地说：“你不开心，为什么？是幼年失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你母亲是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在清沅小有名气，想必也是一个好母亲，你不应该这么的——缺少安全感。”

　　现在又由□□大哥变身为心理医生，钱小雨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看她不想深谈，他倒没有责怪，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不知道睡着没有，反正剩余的时间里，再也没有睁开过。

　　不知怎的，对即将到来的地方，钱小雨心中竟升起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