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拂尘一笑

63、第 63 章

　　话虽然说得狠，但杨老师对这个昔日让老师们头疼的坏学生，还是很有爱护之心的，顾超家里连个主事的女主人都没有，上边是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的祖母，和终年在外奔波无暇顾及家里的父亲，下边是未成年的妹妹，一大家子的重担他一肩挑，确实是个苦命的孩子。

　　杨文芳既是老师更是母亲，一方面她不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家庭，跟着顾超一辈子吃苦受累，另一方面她对他的顾惜也都是发自真心。

　　正因为如此，尽管顾超没听自己的话远离女儿，而是继续喜欢着钱小雨，杨老师还是一头钻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忙活起来。

　　钱小雨不明白就一会儿的功夫，母亲大人内心已是百转千回，看妈妈扭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排骨，她抿着嘴笑了。

　　厚着脸皮挤在妈妈旁边帮手，妈妈的厨艺好是这片出了名的，她想顾超还挺有口福的。

　　家里只存排骨，杨文芳煲了一锅排骨海带汤，心里盘算着回头去菜市场买条鲜鱼，给他炖锅鱼汤，煲汤的功夫又煮了小锅青菜粥，煎了几个荷包蛋。

　　娘俩赶紧吃完早饭，将排骨汤和粥放进保温桶，杨文芳就催着闺女快点送过去，她自己则收拾一下直接去了派出所。

　　离开他有两个多小时，钱小雨担心他的情况，抱上保温桶，心急火燎地赶到旅馆。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室安静，灯还黑着。

　　她蹑手蹑脚走到他床头，将保温桶轻轻搁在床头柜上，然后拢了拢长发，俯下.身子，离他的气息寸许的地方，爱惜地盯着他瞧。

　　他还在沉睡，呼吸平缓悠长，又长又黑的睫毛盖着平日清冷的眸子，睡了一晚上，脸上的憔悴减了几分，深陷的眼窝依旧如故。

　　没忍住，钱小雨拢住长发，尽可能地伸长脖颈，轻轻一点，亲在他挺拔的鼻梁上。偷香成功，她心满意足弯起唇角，正要起身，后腰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片刻功夫，人就被带入某人怀中。

　　钱小雨跌落的瞬间，还要顾着他的伤处，吓得尖叫出来。

　　半睡半醒的某人，似乎被她刺耳的尖叫吵到了，胡乱揉一下耳朵，就把人搂在身旁，还拉过被子，给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他垂眉眯眼，看了一会儿怀里的小粽子，一边嘴角翘起可恶的弧度，像个坏男孩似的痞气，凑在她唇角亲了亲，又咬咬她的耳珠，含在嘴里咕哝：“小雨滴，陪我再睡会儿。”

　　钱小雨被他撩得酥了半边身子，咬牙狠心往外面小幅地挪了挪屁股，开玩笑，她现在可是重任在肩，千万不能堕入你侬我侬的温柔乡。

　　可他鲜有这么诱.惑的时候，钱小雨隐隐明白他是有意闹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可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小心脏砰砰跳得欢。

　　不仅如此，可能是病了的缘故，他在蛊惑自己之余，还带了些孩子似的耍赖，让钱小雨感觉既新鲜又甜蜜，还有那么一点点宠惜。

　　只是，现在的他受伤太重，出格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想更不可以做的，想到这里，钱小雨刚刚绵软下来的身体忽而变得不那么绵、也不那么软了。

　　怀中玉人儿一前一后的变化怎能逃过顾超，已经僵成一团的小木头，意外地取悦了他，他恶作剧似的往她身上靠近。

　　蹭呀蹭的，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被燃起来，某个时刻，钱小雨忽然一动不动，下一秒她几乎手脚齐用，爬离他的怀抱，背过身去的小脸上绯红遍布，谁说的他像孩子？！

　　过了几秒，她平复下心绪，扭开床头灯，又侧身摸了摸他额头，体温略微高些，看来还是要吃田亮留下的消炎药。

　　忍着羞愤，她柔声说：“起来吧，给你带了汤和稀饭。”

　　室内昏黄的灯光，让钱小雨周身笼罩了一层轻软的光晕，顾超近乎痴迷地望着她，心一下子软得没了边儿。

　　努力够着她的小手，顾超紧紧包裹在掌心里，放在唇边亲了下，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媳妇儿受累了。”

　　被他那帮哥们叫“超哥的小媳妇儿”好多年，她从开始羞得满脸通红，到后来的泰然自若，早已经习惯了。

　　可是，被他当面叫“媳妇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钱小雨不争气地又绯红了脸，暗恨自己段位低，被他一撩即着。

　　送给他一记白眼，不忘用威胁的口吻说：“这个汤可是你敬爱的杨老师听说你重伤，特意煮给你补身体的，还不赶紧起来喝完，连渣滓都不许剩下！”

　　这句话的效果惊人，他突然睁大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真的？”

　　钱小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埋怨他：“你就不能慢点，吃的又跑不掉！”

　　他眼中迸发的灼灼光芒，入了钱小雨的眼，她明白他在想什么，没忍住泼了他满脸凉水，“杨老师让我过来照顾你，报答救命之恩，但以身相许什么的，就别妄想了。哎，你是不是害怕我妈啊？”

　　闻言，他嘴角耷拉着，默默下了床，移步卫生间去洗漱，边刷牙边倚着门说：“还别说，杨老师不用吼，往我面前一站，就用那个眼神看着我，我心里就冷飕飕的。”

　　“我也是。”钱小雨低声喃喃。

　　“嗯？”

　　“没事，你觉得田亮这个人怎么样？”

　　顾超擦着脸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水珠，坐在她旁边，“凑合，做朋友勉强还行。”

　　钱小雨拧开保温桶，递给他勺子，“这评价差点，没那么差劲吧，小敏可喜欢呢，你就不能松松口儿？”

　　“小敏才几岁，他几岁！一个大男人骗个没成年的小丫头，真好意思。说不定过几年，小敏就不喜欢他了。”

　　“我被你骗时也没成年呢。”钱小雨嘟哝着，偷偷白他一眼，“你越反对她越逆反，还不如顺其自然，就像你说的，过两年可能她就不喜欢了呢。”

　　顾超从保温桶上方瞟她，嗤笑一声，“小敏找你做说客？”

　　“撇开田亮的前一段婚姻和孩子不提，我倒觉得他和小敏挺合适。小敏心思细腻深沉，内心敏感，心理年龄和我差不多，而那个田医生整一个大男孩，真性情，活泼爽朗，两人正好互补。”

　　“结婚要考虑很多，你说的那些是有道理，不过还不够。我托人打听过，田亮的父母是老北京人，而且他妈还是个不小的官儿，家里的关系也都在北京，所以他迟早会回去的。如果小敏婚后受什么委屈，先不说我帮不帮得了她，就连她受了委屈，我怕都不可能知道，你说我能放心么？”

　　钱小雨瞧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汤，心想他的担心和考虑也不无道理，姑娘虽然嫁出去了，在男方家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娘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

　　“所以那个时候，你说分手，也同样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我们两个不会有将来，才推开我的，还抱着一切为了我好的念头？觉得那是对我最好的安排？是不是？呵，好高尚的自我牺牲！”

　　钱小雨质问的声音不大，还像往常一样，细细软软的音调，却令顾超打了个冷战，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她永远知道什么时候来一下子，最能刺痛他的心。

　　小敏的事，他确实经过理智的思考，分析过利弊，觉得田亮不是好人选，可是对自己的事，顾超的立场却又不同，理智和感情从两个极端一直撕扯着他。

　　他比钱小雨大三岁，自小生活的磨难，让他比同龄人成熟得多，遇事想得也多，尤其对自己在意的人。

　　小丫头离开清沅去上学之前，他挣扎过，他知道自己就是一坨烂泥，可她是梧桐枝头的凤凰，没有自己的拖累，以后必定会展翅高飞，自己难道要做她一辈子的绊脚石？

　　况且，人心易变，她才十六岁，还不定性，在大都市的花花世界里，诱惑有之，机会有之，那时她回头再看，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自私？

　　最终杨老师和他的那番谈话，可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他再次清醒地反思自己的选择，或者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无数个无能为力的深夜，他甚至将他们的分手归结为天意，表面看是他放弃了她，其实他明白，这个决定更是对自己的放弃。

　　在她走之后的几年里，他过得如何，只有他最清楚，可他承受的心甘情愿，只当把那作为对自己犯错的惩罚。

　　自然，他和杨老师的那番对话，他永远不会让丫头知道，作为秘密藏在心底。

　　顾超把保温桶放回床头柜，把她拉得更近些，一下下抚摸着她的手，眉眼中暗含的心痛终是藏不住，他沉声说：“你走之后，我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其实是在为自己的怯懦和不担当找托词。”

　　“后来你还把我让给别人了，记得么？”她紧紧追着，不想放过他。

　　“错上加错。”说完，顾超俯身堵住她的嘴巴，他不太敢听丫头再说下去，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蛋事。

　　费好大劲推开他，钱小雨赶紧深吸几大口新鲜空气，语调浅浅，暗藏笑意，“所以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得，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顾超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伤口似乎越发的痛，长大后的小丫头会拐着弯捉弄他了。

　　“你再喝碗这个青菜粥，很好吃，早上我吃了两碗。”见好就收，钱小雨笑语晏晏，忽视他发黑的脸。

　　喝了两口，香香糯糯的，问她：“一会儿去派出所？”

　　“嗯，我先给你伤口换下药，然后去派出所，杨老师已经过去排队了。”

　　顾超点头，拖久了线索会被人贩子都销毁掉，需要尽快行动。

　　等他吃完，钱小雨收起保温桶，嘱咐他在旅馆好好休息，出门前不忘说了句，“午饭我晚点送过来，你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