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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誓约.another s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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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想暂时离开那片从出生就笼罩在他头顶的,帝都令人窒息的天空。冰雪之巅的浩瀚神秘的腹地,碧落海鲛人美妙的歌声,西荒大漠瑰丽奇幻的色彩……“远方”,这个词对他总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当飞廉在天阙的山洞里与云焕不期而遇时,他恨不得吞掉一筐发霉的橘子。
他知道这个人从来没什么好运气,但,这命也太背了吧?!竟然和那个行事诡异狠戾的“狱鬼”幽叶分到了一组!能逃出升天都算神奇。
然而,当飞廉克制着颤抖的指尖为云焕背上、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包扎时,他突然无比希望云焕就在那个时候选择放弃。毕竟,幽叶还从来没对已经弃权的人下过重手。
本来只够支持三天的物资,硬是被他们用到了第五天。但是天气太恶劣了,天阙今年的冰期似乎提前了。
云焕的伤情也在不断地恶化。虽然他丝毫没表现出来,飞廉也能靠着自己天生敏锐如野生动物般的知觉感到这一点。
饥饿、被风雪围困……然而最糟糕的是,寒冷。
他曾经想到过弃权,但云焕喝止住了他。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如同利刃金属般的冷光。
“云焕,算我求你了,就放弃这一次好吗?明年我们再来……”
为了保证“试炼“的真实严苛,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的死亡名额供给。因为一部分学生的意外死亡是被允许的,军部和学校没有保护学生安全的义务,除非是学生选择了弃权。
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劝说,都拗不过云焕刻进骨子里的对“绝不放弃“的近乎于痴狂的信念。
当初,他也是为这种信念所吸引了。但飞廉永远不会明白,有什么东西会比人的生命更重要。
云焕毁掉了所有的信号弹。
当第五天的夜晚,云焕疲惫地躺下,昏睡过去。他的手脚冰凉,泛着青色,嘴唇乌紫。
飞廉觉得那温度连自己的胸口都一起冻住了,虽然,他这个怪物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永远是滚烫的。
他突然无比希望将自己体内的血流尽,只要能给云焕一线温暖。
他缓缓念起来那人交给他的最后,也是唯一一个咒语。莹蓝的火光一点一点地充盈在他的掌心。
封印松动了,他体内的两股火焰扭杀在一起,广阔的力量海洋掀起滔天巨浪,仿佛要冲破他的□□,将其撕裂吞噬。
然而,这是他最后的办法了。他必须要做到。
一室莹莹的蓝火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也让他体内的火焰烧得更旺。
飞廉虚脱般的倒在云焕身上,意识朦胧中,他收紧了手臂,死死抱住怀里的人,贪婪地嗅着他发丝间的,清凉的味道。
他不能失去这个人。
在火焰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时,这是他唯一的意识。
他单调的一生中,总是不缺乏被人群围绕的时刻。
他们可以温柔,可以怜惜,可以惊艳,可以充满善意。但那些都不是爱,不是眷恋。
叔祖和舅父或许是不一样的,然而他们的感情太沉重太复杂,会折断他幼小的羽翼。
除了母亲和那个人,但他们也已经消失在了他生命之重。
那些人,都只是在他身上寻找着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或者是被他可以营造的假象所迷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他再怎么伪装得像一个普通人,异族的标签依旧从出生就烙印在他身上。
越是喧闹,越是死寂。那些对于得不到的情感的贪恋缝合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囚禁在万丈深渊。
这种明知是无望却甘之若饴的追求,令他害怕,害怕着终有一天他会迷失掉那个真正的自己,害怕着忘记风的轻响,火的炽热,夜色与星空的召唤。
他只能属于远方的。没有了这些,他只能是一团冰冷的火焰。
云焕一定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这个从西荒而来的孩子身上,有着和那部分自己相近的,野性的味道。
云焕的思想就和他的生活一样的简单,坚韧,敏锐。他的二元世界中只有安全与危险,有用和无用。他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古怪而神秘的气质。
就像是在雪原上不期而遇的两匹白狼,各自独立,又可以互相舔舐伤口。
云焕对他的小念头他又何尝不知,但飞廉就是喜欢云焕总也放不下自己的那点。成为另一个人的,被放在心上挂念的感觉真好。
估计连云焕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这点吧,虽然粗鲁,虽然不愿承认,虽然有点自私,虽然混杂了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但他看向飞廉的视线中从一开始就蕴含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光,是希望,点燃了他心中的那团僵死的火焰。
他只有他了。
所以,求你们,不要带走他。
他在夜色中祈祷。云荒之上,风雪之上,月的第一缕清辉流泻。
“……“
焕?
他感觉到了被自己包裹住的手掌的微弱颤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小心地,继续在那具苏醒的身体里注入温暖的火焰。
他看着云焕睁着双眼,呆望一室的蓝光,刹那间手脚冰凉。
然而,他轻轻笑了,谁叫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怪物呢?
擅自外出,离开帝都,使用咒术,松动封印,还让外人牵连了进来……飞廉可以想象自己回去后的处罚会有多凄惨了。
“很……漂亮。“
当云焕怔怔说出这句话时,飞廉觉得自己原来的世界塌陷了,柔软而不安的内心在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的安抚着。
他模糊地觉得好像曾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个一个人,在他的耳畔这样说着。
这一瞬间的震撼是那二十几年中,唯一一道曾经照亮过他黑暗的光芒。
他的□□。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
云焕笑得很虚弱,回抱住他。
那种包容,那种只在母亲身上感受过的纵容与宠溺,让飞廉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了,他想和他在一起。
只要有这个人,就够了。
“焕……”
失去了“绯涟“的身份后,他第一次这样肆无惮忌地唤他。他爱着那只揉弄着他发丝的手的温度。
“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以吗?”
他的右手紧紧扣住云焕的左手,十指相交。
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飞廉穷尽了缠绵与执念。
或许曾经真的有那么一刻,每一个孤独的人找到了自己残缺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