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四十二章 樱之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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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冬季寒冷而漫长，短暂的春天却总是姗姗来迟。
南向的风叮咛着穿过伽蓝城，和卖花女一起送来郊外青草和野花的馨香。春天的脚步在城门处矜持地徘徊，近了，又近了些……
这时，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来，浇灭这一切。花瓣和着娇嫩的新叶揉碎在潮湿的泥土和青石板里。
于是春天又成了一个遥遥无期的幻影。
虚假的春天。
“春假？”云焕顿了一下，“那是什么？”
“春日祭的假期，不过也只有三天。”青辂一边解释一边不自在地擦着脖子。他上一节是野战实训课，很不幸地碰上下雨，在泥浆里泡了大半天，总觉得身体什么地方没洗干净似的。
上次飞廉的事以后，一个宿舍的几个人迅速熟络了起来。虽然云焕依然一副半冷不热的样子，他们的距离却不知不觉地拉近了些。更有些胆大的，如青辂，已经完全把云焕看作自己人，时不时地去‘拉拉家常’。
青辂突然回过神，一脸惊愕，表情如同在问“你是讲武堂的人吗”。
“叶南校长的‘光荣’训诫，你竟然不知道？！”
云焕没有接声。众所周知，讲武堂是一年制学校，全年只有一个寒假。
所以，他在看手册时便直接把“假期安排”这一章给省略了。
“飞廉也没告诉你吗？”青辂惊道，然后又自问自答了起来，“也是，这家伙每年春假都神出鬼没的。”
就这样，云焕进入讲武堂的第一个假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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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云焕也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春日祭”军校要放假。
讲武堂的学生在这段时间大多选择回去参加每年定期举行的大家族集会。虽说是元帅的座上宾，这种完全建立于血缘基础上的世家祭典却是与云家无缘。
气温仍然偏寒，但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小片云朵已经一扫冬日的料峭。连绵的阴雨也早已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大街两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花铺，卖熏香的小地摊，挽着花篮沿街叫卖的少女。
缓慢悠闲，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温暖甜蜜气息。云焕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拐入了一条陌生的巷道。
依旧是帝都的青石路面，暗色的木质建筑，一路走过却少有店铺和人烟，在春日温和的午后阳光下显得异样得冷清甚至是萧索。
一阵裹挟着清冽的浅香的微风突然刺痛了云焕的记忆。他恍惚间忆起，曾经有谁说过，这条街的尽头是一片樱树林。
一座没有主人的樱花园。
一个遥遥无期的约定。
——等春天了，我们去一次好不好？
白墙黑瓦的园子，没有当时常见的纹饰点缀，古朴中隐隐透露出一种平和悠然的雅致。
他的脚步在门口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停顿，短到可以忽视的犹豫。
明亮清澈的天空照亮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雪。
有那么一瞬间，云焕以为自己看到了漫天落雪，来自那个匆匆逝去的脆弱冬季。
洁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花瓣迷离了他的视线，缓缓地在空中飘旋。赤裸的褐色土壤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纤弱而完好的花瓣。
樱，干瘦的枝杈间缀满重重花朵，张开苍老的手臂伸向高空。
蜿蜒的溪流，坠落的花瓣如飘泊的小船，布满青苔的石板，斑驳的木桥，灰白的鹅卵石。
纯粹。
这是云焕唯一能想得到的一个形容。
他生来就不是那种善于享受风花雪月、附庸风雅之人。此时他却觉得，哪怕是元帅府最宏伟的花园也及不上它的万分之一。
就如同天阙山巅的冷月奇光，南荒沙漠的赤红夕阳。早在帝都之前，早在第一个异族人迈上这块土地之前，它就已经在这里了，自然而然。它用那只宁静包容，澄澈如幼童的眼温柔地旁观着浮世喧嚣，存于世，独立于世。
清净，淡泊，清澈，以及，与它的苍老一样久远的忧伤。
很轻，很淡的感情，如同樱花的花香。因为过于宽广反而使人感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大爱无情，大悲无声。
这样的若有似无的忧伤带给云焕几分熟悉的感觉。
只是他不知，是这片樱林使孩子染上了那种冷清的气质，还是，那人的存在给这座园子披上了这层悠远的伤愁。
这是属于那个记忆中有着清明沉默的眼神，温柔地浅笑着的孩子的情感，而不是讲武堂里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同窗。
曲折回转后，视线豁然开朗。
干净的天蓝画布下，伫立着一株樱树。只有那么唯一一株的，遮天蔽日的樱树。斑驳的枝杈间，生着纯白的纤细花朵。
他仰望树冠。
暖意细细碎碎地流淌在零落的花瓣中。
树下，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安静背影，正对着一方倾斜着插进土里的灰石。
黑衣，广袖，长摆，深蓝腰带，银丝凤纹。华贵而奢丽。端庄而风雅。
风撩起那人披散着的浅金碎发，纯白的花瓣落满双肩。
他从未见过他穿华服的样子，那是记忆中的第一次，也是十二年里唯一的一次。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刻，他才意识到了飞廉不仅仅是讲武堂的预备军官，更是十巫未来的继承人。
太多的谜团，太多不能言说的隐秘，太多他不懂的迷惘与执着。
与生俱来的默契与情投意合从来都弥补不了那条横在他们之间的沟壑。
平和、寂静、伤感、坚韧、迷惑……飞廉的影子如同糅合了一千种感情，却又仿佛只是一个无情的布景，残忍地拒绝着一切。
他从来，只能远远地旁观，偷窥着那个神秘的世界。
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在所有的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然存在，已然封闭。寸草不生的荒芜，万籁俱静的空旷，山河永寂。没有人能真正抵达那里，他们都只是它的过路者。他们都是。
一如最后的最后那人在夜色中愈发绝望的冷漠——他们或许住进了彼此的心里，却从未走近过。
他想唤那个名字，声音却哽在了唇齿间。
那么近，又那么远……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因为风。飞廉回过头，嘴角上挑出一个微小的弧度，脸上并未有任何惊讶和被打扰的气恼。他的服饰和残余的妆容如同某个从祭典中出逃的贵族公子。
金色的碎发下，蓝色的眼眸平静如一汪不见底的深水。
那，本应该是一个云焕曾经很怀念的笑容。安静的，温柔的，包容的。然而，却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变质了，泯灭了。
几年后云焕会相当熟悉这个笑容。柔软的笑意下，隐藏着苍白的忧郁气息和看尽千帆的淡然冷漠。
“飞廉。”
他终于念出了这个名字。对面的人依旧是浅笑着，风一般的捉摸不定。
他突然升起想要抹去这个微笑的冲动。
别这样……
飞廉。
“你说过，春天要来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四十二章 樱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