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八百米有前夫出没》唐辞水

4、意外

　　当天去医院一查，颜苓果然已有身孕，一月有余。她捧着单子坐在等候椅上，发了会儿呆，无意识地打开随身的包，拿出一盒烟来。
　　“你疯了！怀孕还抽烟！”宁安一把夺过，本想给她再塞回包里，突然意识到身边坐着的这位现如今是个刚上任的准孕妇，干脆起身扔进垃圾桶。
　　颜苓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像是骤然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脑袋，头疼:“果然不能要，十个月不能沾烟酒，简直是要我的命。”
　　这是十个月不能抽烟喝酒的问题吗？敢情您老刚刚魂不守舍是因为在考虑妊娠期能不能沾染烟酒的问题？宁安无语:“到底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不要。她才二十五岁，大好年华，大把的岁月，还不想浪费在前夫的种身上。
　　颜苓抻了抻胳膊，笑意盈盈:“大明星，就这么陪我进妇产科真的没问题？万一明天上头条怎么办？”
　　宁安比她还小一岁，已经是当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四朵金花之一，除了背后唐俞的势力，本身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演技派，有颜有才，是行走的热搜。
　　宁安更无语了:“您老还敢不敢再马后炮点。”
　　距离两人踏进这家医院，已经半个多小时。如果有狗仔，该拍的不该拍的，早拍的一干二净，哪怕她还遮遮掩掩带了墨镜和口罩，只要有心，也还是有可能被人认出的。
　　况且作为一个孤儿院走出来的好姐妹，她不陪着，颜苓身边还有谁能陪着呢？
　　颜苓面上笑得大气又平和，私底下却挠了挠宁安手心。
　　宁安在心底叹口气，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闺蜜。
　　一个星期后，颜苓在宁安担心的目光中，进了手术室，按照医生的要求换好衣服躺在手术台上。
　　头顶上煞白刺目的灯照得她睁不开眼，几分钟后，难以名状的某处传来刺痛，不过还好，远远比不上那天晚上她无意割破手腕来得更疼。
　　医生比较年轻，大概是刚入职，手法还不是很娴熟，脸皮紧绷，如临大敌。旁边的似乎是她师父，一边叫她放松，一边出声指导。
　　看来确实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手术，颜苓闭上眼。
　　估摸着过了两分钟，某处的感觉令人更加难以忍受，胸口发闷，那天在餐厅里恶心欲呕的感觉再次袭来，并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加剧，然后一瞬间，钻心的疼痛像千万根细针扎进指尖，排山倒海而来。
　　颜苓的下颚刹那间绷紧，紧紧抓住床沿，指骨发白，惨叫了一声。
　　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不直接剁了沈帧？！
　　疼痛还在超级加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细密的剧痛中，颜苓依稀感觉下面突然像泄了洪的湖泊，全身的血液恍若都在向那一处涌去，眼前发黑。
　　她像潜入水中的一条鱼，水岸上的任何声音都隔着一层水面，听不分明，只能听得到自己愈发沉重似有千钧的喘气声。五感都变得迟钝，连体温也在下降。
　　那一瞬间，她触摸到了死亡。全面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朦朦胧胧听见年轻的医生惊恐的呼喊声，还有宁安崩溃的哭嚎和尖叫。
　　可是为什么呢？
　　再次醒来时，鼻间是难闻且刺鼻的消毒水味，窗外大好的日光照射得令她只想抬起手覆住眼，挣扎了半天，也不过是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接着后知后觉感到嘴巴连鼻翼周围盖着什么东西。
　　失焦的双眼开开合合，用力地眨了又眨，才从眼缝里瞧见自己鼻子上带了个氧罩，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透明玻璃上，带出一小片不甚明显的白色水汽。
　　颜苓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非常懵。
　　动个小手术怎么还动出个氧气罩来了？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然而似乎因为躺了太久，全身僵硬，肌肉不听使唤，努力了半天，还是只有眼睛能动。
　　好绝望，她真的好渴，有没有人能看看她的眼睛啊？
　　仿佛听见颜苓内心迫切的渴求，头一个发现颜苓醒了的是宁安，她抱着花盯着颜苓茶色的瞳孔愣在床边，眼眶顷刻红透，飞奔出去哭吼:“医生，医生在哪？！苓苓醒了，她醒了，她醒了！”
　　颜苓眨了眨眼。
　　她家小安子真是她的天使，就是爱哭这一点非常不好。
　　唉，她真的好渴。
　　等到颜苓能下床，已经是一个星期后。期间宁安告诉她，那天手术出现了意外。年轻的医生人生地不熟，理论知识很充足，奈何实操不行，一个紧张，操作就出了错，使得患者痛苦加剧倒是其次，要命的是不知道动了哪处，引发了大出血。
　　偏偏她颜苓居然还是罕见的熊猫血，医院没有适配的血型，从其它医院调血又耽搁了点时间。几桩巧合破天荒地赶在了一起，造就了后续颜苓跟全身瘫痪的病人一样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不能自理。
　　说到这，忿忿不平的宁安一边给颜苓削苹果，一边嚷着要医院赔偿:“这么重要的手术怎么能让个刚踏入社会的小姑娘做？”
　　“谁不是从新手期过来的？意思意思就行了，人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住院这么多天人家也没要住院费，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没什么事么？”颜苓闭着眼绕了绕脖子，许久不曾活动的骨头嘎啦嘎啦直响。
　　“就你最好心！”宁安却生气异常，手里的苹果往果盘里一撂，“什么叫好端端的没事？！大出血躺了那么多天叫没事？！甚至以后极有可能不能生育叫没事？！”
　　颜苓停住了捏脖子的手，直呆呆地注视着她，面上血色尽失。宁安大惊失色地捂住嘴，完了，她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
　　窗外知了叫得没完没了，明明是白天，却还夹杂着一声似有似无的蛙鸣。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投进寂静的单人病房，照射在颜苓大病初愈而显得过分病态的脸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半天，颜苓干涩地开口，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轻轻蹬了蹬腿，语气轻松，“这不是正好，一劳永逸。”
　　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都不会再有别人，能不能生育又有什么区别？起初的担忧惊恐，也不过是因为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而出现的正常的反应。
　　实在想要个孩子，大不了领养一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不是……领养代替买卖。也不是……
　　颜苓心思飞得无影无踪，那边宁安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从医院一路骂到了沈帧，尤其轮到沈帧时，用词狠毒至极。
　　她只得抛弃一切想法，无奈安慰床边这个明明老大不小还跟孩子一样爱哭的好闺蜜。
　　好容易等到晚上人去房空只剩颜苓一个，来往车灯打在天花板上，昏暗的光线从最左边缓缓移向另一边角落，然后消失不见。
　　她枕着胳膊看向桌子上的水果刀，半晌整个人团进被子里。
　　不破不立，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