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祈幽

3、小妖怪3

　　云蒙山脚下，小道观的烟囱里有袅袅青烟笔直而上。

　　厨房门口，雪白的圆团子偷偷摸摸地扒拉着门框悄悄地朝着里面看，见到穿着青灰布衫的道士修长有力的手持着锅铲，随着锅铲的上下翻动，锅里面叶子直挺挺的蔬菜渐渐变得柔软，烟气中尽是蔬菜清新的味道。

　　这熟悉的味道……圆团子粉嫩的鼻头皱了起来，感觉自己雪白的皮毛都要熏成菜色。

　　这些该死的蔬菜，他讨厌菠菜、青菜、白菜、豆芽、茼蒿、油麦菜……道士已经半个月没有给他吃一块肉了，一块都没有！都！没！有！

　　说他太胖！
　　抱着沉甸甸的，太压手！

　　圆团子气鼓鼓地看自己，黑溜溜的眼底深处藏着委屈，明明是壮硕了，哪里是胖？

　　“小圆，可以吃饭了。”

　　做菜的道士喊了一声，声音淡然平和，听在圆团子耳朵里无异于上刑……

　　圆团子哀怨地看了眼天空，晨起的太阳绵软无力，阳光没法穿透厚重的层叠白云普照大地。

　　一日三餐地吃炒青菜，圆团子实在是吃够了，难道这就是没有手脚、等人投喂的悲哀吗？

　　圆团子抽了抽鼻子，毅然转身蹦哒出了院子，他跳跃的速度很快，须臾间小道观就被远远甩在身后，看着与云蒙山融为一色。

　　云蒙山脚下不只是有小道观，偏僻大山一角还有个不大的村子。要不是官府修的官道恰好经过云蒙山边，这个村子去远方就要绕行很多路才能够到镇子上买卖东西。

　　村子里有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树下有两口甜水井，村人吃水都来这儿担水。

　　小翠今儿个已经走了两趟，她年纪还小，身量不够、力气不大，挑水没法把水桶装满，要挑满水缸必须一趟一趟地走上四五次才行。

　　她家离着水井有些距离，担水走几趟，肩膀上会压出红红的印子，时间长了，那儿就磨出了茧子，与她十二三岁的年纪完全不符合的老茧。

　　来担水的不只是她一个，她排外最后头，放下挑子，难得地歇了歇。

　　“翠儿，我看你娘买了一刀肉，今天你们家有口福了啊。”排外前头的大哥闲来无事便调侃了几句。

　　小翠泯着嘴腼腆地笑了笑。

　　“肉啊，改明儿卖了地里面的收成，我也去割一条肉给孩子打打牙祭。”汉子说话时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滑动，口腔里仿佛就有了肉的滋味。

　　小翠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天上孱弱的太阳，心里面想的不是肉，而是想着这个冬天可真是长……这要是天气好，手伸进水里就不觉得冷了。

　　“今天怪冷的，要不是我婆娘提前做了新棉袄，都不知道咋过。”

　　“唉，大哥你家还有新棉袄穿，我家只能把老的拿出来拍打拍打，冬天的棉被都死硬死硬，摸上去都是疙瘩了。”

　　“日子不好过哦……”

　　“可不是。”

　　小翠听着别人说话，她红肿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上了衣角，里面的芦花摩挲起来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悉悉索索声音，它们撑起了两片里子打着层层补丁的棉布，看起来蓬蓬松松的，瞧着很暖和……

　　“张家的给小媳妇真是不错。”

　　“新扯的棉布就给孩子穿了，看着真厚实，里面肯定蓄了许多棉花。”

　　“翠儿，你娘对你真好。”

　　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挪到了自己身上，翠儿垂着头羞涩地笑了笑。

　　“哈哈，小媳妇害臊了。”

　　“少说两句，还没过门呢，翠儿是张家的养女。”

　　“轮到我了，我先打水。”

　　寒风里头大家揣着手嘻嘻哈哈，谁也不想多在外面耽误时间，尽快打了水就回去，这天太冷了。

　　小翠后头没有再排了人，等轮到她，井水边就没有让人在了。她拽了刺手心的粗麻绳子，把拴在绳子一头的提桶扔进了井中。今年水位低，之前又那么多人打水，轮到小翠这水位就更加低了，绳子哗啦啦地往下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扑通一声，提桶终于落到水里了。

　　翠儿拽了拽绳子，朝着幽深的井口看了一眼，手上微微用力，使了个巧劲儿，浮在水面的提桶就倾斜了桶口，清澈的井水往里面灌，不消一会儿就装了水。

　　翠儿往上提水，装满水的提桶又沉又重，她咬着牙往上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地上湿滑，沉沉的水桶带着小翠往下倒，这要是摔进了井里……

　　忽然，斜插|进一只手握住了绳子，小翠手上沉甸甸的力量瞬间消失。

　　“阿牛，谢谢。”小翠见到人，笑着说了谢谢。

　　长得高壮的少年人瓮声瓮气地说，“没啥。”

　　少年帮着提满了水，翠儿着急地说，“别，别装满，我担不动。”

　　“我来。”少年拿起了扁担，轻松地担起了水。

　　“别，看到了不好。”翠儿执拗地拦住，双眼中透露出哀求。

　　阿牛嘴唇翕动，“我就挑到你家墙边，不靠近，这么多水够装满水缸了，你不用走第二趟。”

　　小翠摇摇头，伸手去接挑子。

　　“你要做饭的，来不及。”阿牛绕开了小翠，不由分数地往前走，他的脚步大，速度很快。

　　小翠跺跺脚，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身后，大槐树的树冠晃动了一会儿恢复了平静。

　　张家在村子靠里头，他们是外来户，在这儿扎根二十多年渐渐地与村人融为一体。张家娘子会做人，伺候好了公婆，讨好了大小姑子，做事麻利会持家，街坊邻居谁不说她好的。

　　就是这么个人儿，提了一刀肉回家，在厨房里头磨叽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张大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干啥呢，在灶上磨叽了这么久？”

　　张大娘子说，“没啥，把肉洗了，翠儿回来好做了吃。这丫头手巧，做出来的肉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以后咱有福喽，狗娃子也有福。”张大美美地眯着眼睛，总觉得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福，福。”被唤作狗娃子的三四岁小娃娃在旁边喊着。

　　张大娘子笑了笑，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弯腰抱起了狗娃子，“儿子，娘给你找的小媳妇你喜欢不？”

　　狗娃子说，“喜欢，让她做肉给娘吃。”

　　“真是好孩子！”

　　狗娃子又说，“不对娘好，就打她！”

　　张大娘子“哈哈”笑了起来，觉得欣慰极了，“瞧瞧，瞧瞧，儿子向着我。”

　　张大吧嗒吧嗒抽烟，“你生的，当然向着你。”

　　张娘子在四邻八方、亲戚朋友间有口皆碑，唯独在生孩子上有些艰难，两口子结婚七八年了才生下狗娃子这么个带把的男丁，那是全家的宝贝疙瘩，千娇万宠。为了儿子一直有个人照顾，张娘子去了趟娘家就领回了小翠，说是给狗娃子当姐姐，其实是童养媳。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说着话，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小翠担着沉甸甸的水走了进来，走动时水晃悠了出来，在地上落下两行水印……

　　“翠儿回来了啊，这累的，下一次少担些水，多走几趟不累人。”张娘子关切地说。

　　小翠点点头，咬着牙卖力地向里走，她力气不够，走路不稳，水晃出来的更多了。

　　张娘子微微皱了眉头，“水落在地上容易结冰，狗娃子走路会打滑的。”

　　小翠吃力地说，“娘，我知道了，等会儿弄干净。”

　　“嗯，厨房里放了肉，你待会儿做起来。”一阵冷风呼呼而过，张娘子害怕儿子冷，连忙抱着转身向里走，走时还不忘记叮嘱，“衣服我都泡盆里了，别忘了啊。”

　　“知道了，娘。”小翠终于到了水缸边，放下水桶长吁一口气。

　　另一头，张娘子抱着孩子进了屋，张大始终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烟。

　　小翠装满了水缸，又去厨房看了眼，案板上码放整齐的一排肉，没有洗过，等待着人去收拾、煮熟。时间还早，还不是做午饭的时候，小翠忙兜兜地去洗衣服，洗了衣服又拖了地，这些都忙完了张娘子过来说是要出门一会儿，把狗娃子交给她照顾，还紧着说：\"我带些炒香的胡豆回来，家里面还有二两浊酒，你温一温，今天煮了肉正好让当家的过过瘾。\"
　　意思是要吃饭了，让小翠快点儿做饭。

　　小翠接过孩子后忙不迭地应了，去厨房做饭。

　　她原先的家是杀猪的，老爹经常弄些下水回来吃吃，小翠跟着娘亲学了些做饭的手艺，但远谈不上好吃的地步，和亲娘比差远了。

　　“做饭，做饭，小媳妇快做饭。”狗娃子拿着干柴枝打着小翠的腿。

　　小翠吃痛往旁边躲，也从美好回忆中醒了过来，她的家早就没有了……

　　起火做饭，小翠的手脚非常麻利，一口锅里开始闷饭，另一口锅里开始烧肉，她仔细清洗过的肉放进锅子里翻炒，很快就染上了糖色，肉香味渐渐飘了起来。

　　躲在横梁上的雪白团子咽了咽口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一块块饱满的肉，眼神都快绿了，这段时间吃菜吃得，他都快怀疑自己是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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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肉太贵，三月不知肉香味，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