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
何煦番外
何煦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不喜欢这个标签，任何有指向目的性的标签他都不喜欢，他人强加给你的虚荣期望和夸大其词的赞扬会慢慢筑成枷锁，牢牢把你锁在笼子里，像动物园里美丽的珍贵动物，被观赏，被称赞，被指点，被好奇，被闪光灯闪瞎眼睛还要微笑着点头，礼貌说谢谢。
谢谢观赏，谢谢捧场，谢谢你们看得起我。
就这样不自由地从一个孩子长到成年人，何煦从来不相信人心本善，所以他喜欢清醒冷淡的荀子多于仁爱温暖的孟子。
何煦在宫曦刚入职的第一天就认出了她，早高峰的电梯是一场肉夹馍大赛，本质上与拥挤的公交地铁并无不同，只不过空间更为逼仄狭小，炎热夏天的毕业季每天都有很多学生涌进这座高档大楼，跃跃欲试，信心满满，或紧张忐忑，雀跃期待，每个人面试、复试、终面、考核，反复好几轮，直至从活蹦乱跳折磨到眼神呆滞、面无血色，他见到宫曦的那天她已经通过了面试正式入职，正在参加培训。
电梯里的空调坏了，异常闷热，和她一起的几个男孩女孩在聊天，进行着无意义的社交对话，礼貌客气，矜持自傲，只有宫曦一个人睡眼朦胧地靠在最右边，半侧着脑袋很迷糊，看上去完全没睡醒的样子，没心没肺地让人咬牙切齿，又让人心生羡慕。
他在后面望着女生柔软的头发，发尾被烫过，弯起了好看的弧度，他对这个女生有种似曾相识的印象，何煦相信自己的强大记忆力，知道他的脑袋不会骗人，记忆碎片很快被调动组合，准确无误地摘出应该被记得的画面。
他上形势政策课，自己吃完早饭拎着几大兜猪饲料晃悠着先到教室，等待最后一刻脱缰般飞奔赶来上课的猪舍友们。
老四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帮他买他最喜欢的鸡蛋灌饼，他简单回了两个字，那边毫无感恩之心地挂掉了电话，何煦放下手机时，抬眼看到一个头戴棒球帽的长发女孩正站在教室右边的大门口，目光茫然，似乎是看不清东西的高度近视患者。
那个女生站在门口揉着眼睛搜寻了一圈教室无果，摸出手机低头不知道在按着什么，没过多久，坐在他前面的短发女孩突然举起手，大力挥了挥，何煦看到了教室前方女孩子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他左前方的位置上迷糊坐下，单纯干净的笑容让人看着很舒服，只不过随后两个女孩子聊起了衣服鞋子，何煦不感兴趣，插上耳机低头做自己的事，小小插曲自然而然被抛到脑后，不会记得，但现在，全部想起来了。
宫曦和他说过新来的女同事在公司发生的趣事，何煦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只觉得隐隐担忧，担心她待人太过好心善良，迟早会吃闷亏。
十二月下旬的某一天，他下楼去接客户，返回时正好和宫曦走进同一个电梯里，默契地相视一笑后便各忙各的，两个女孩各自抱着两个快递站在他们前面，他和客户轻声交谈，说着工作上的事，两个女孩也轻声嘀咕，何煦一向能一心二用，和宫曦一起下楼拿快递的女孩心思很活络，也特别会说话，快到她们公司所在的楼层时，成功说服宫曦把全部快递交给她，由她送到赵经理办公室，宫曦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将手中的快递摞到女孩怀里，还轻声嘱咐，看着点路，别摔倒。
两个女孩走出电梯后，四十多岁的客户开玩笑似的笑着跟他感叹，“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比我们当年会来事儿，小年轻，真好，只是不知道能够精神多久。”
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老客户笑得意味深长。那天下班后何煦忍不住提醒宫曦，没想到宫曦却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奇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往前探身触摸屏幕找自己喜欢听的歌。
她轻松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们领导了吧？领导只看你工作做得怎么样，能不能把他交代的活儿干好，为他减压不给他添乱，跟拿多少快递没有关系，就算你帮他拿了一千多件快递并且亲自开车送到他家里，但他要求的报表你做得一团糟，他照样不留情面地骂你。当然，不同公司、不同性质的企业要求的情况可能不一样，至少我工作的这个行业，实力比拍马屁重要。”
他被宫曦的一番话说得哑然，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关心则乱，是他傻了。就像那个客户说的，他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他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笑出来，得到宫曦瞪神经病的眼神，他是真心欣赏宫曦的豁达，简单明快的女孩子，通透善良，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机警和可爱。
何煦一向知道自己是清醒主义者，他聪明，也戒备，忘了哪个伟人说过，聪明的人总是会有点儿疲惫的，所谓看人的火眼金睛不过就是将那些脏恶丑陋从真真假假的面皮上一把揪出来，看清楚了本来面目而已，他见过太多这样表里不一的面皮，成年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像藤萝般爬上城墙，杂乱，深厚。
他们都生活在这些藤蔓中间，在藤蔓里看人，掩藏自己也猜测别人，宫曦自然也是藤蔓中的一丝，却飘飘摇摇地找到一个风景秀丽、生存舒适的地方安静地待着，她看得懂藤蔓里面复杂扭扯的纹路，懂得蜿蜒曲折的生存之道，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有真诚，因为简单，所以真诚。
玲珑剔透的水晶可以折射光芒，也可以透过黑暗，拥有这样水晶心的女孩很珍贵，何煦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好运气。
他想起元旦过后去车站接宫曦的那天，他靠着身后的圆柱看那个女孩扶起小朋友后对大妈笑眯眯地摇头，说不客气，而后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抬眼看到他时，目光流光溢彩，踮脚欢喜地冲他招手，向他飞奔而来。
何煦知道，未来的每一个冬季，他都会有这个女孩陪伴，他们会牵着手，一起慢慢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