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你的口红沾到牙齿了。”
宫曦只是凑到女同事的耳边以最轻微的声音吐出这句话，卢亚楠却花容失色地急急忙忙翻包找镜子，再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抿唇淡雅微笑，于是整个电梯里很安静，没有人主动说话，宫曦自然也不必费心去考虑该怎么有礼节又友好地找话题、接话题。
宫曦和卢亚楠站在何煦的身后，电梯一层一层往下挪，慢得像蜗牛，不断有人进到电梯里，把空间一再压缩，这个时间依旧有很多人在工作、在加班。宫曦在电梯角落里将后背靠在身后的广告牌上，奶茶硕大的LOGO和旁边卖房子找工作的广告牌浑不搭调，却紧紧靠在一起，上面明星的笑脸一如既往地华丽灿烂，越发把电梯里寡淡疲惫的加班族衬得灰头土脸，她突然抬起眼睛仰头望着自己前方的男孩子。
个子大概有一米八三高，宫曦记得自己的哥哥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身高，大概是上午有运动会的缘故，何煦没有穿职业的白衬衣和西装，而是一套很休闲的运动服，她想起上午被对方踩掉鞋的小乌龙，猛地低头往下看，却忘记了大家都在狭小的缓缓下降的电梯里，她低头，正好狠狠撞上了何煦的后背。
撞得有些疼，她捂着额头咧嘴，努力不龇牙，“不好意思啊。”
何煦轻轻偏回头看向她，眼神有询问，不解的眉毛挑起，样子有些孩子气的迷糊，宫曦觉得尴尬，连忙轻声道歉，何煦微微摇头转了回去。
果然是运动鞋，所以踩得不痛，宫曦放下去揉额头的手，有些愣怔地盯着前面男孩子的背影发呆，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脸红，穿运动装在阳光下奔跑的男孩子转眼就可以坐到电脑前优秀专业地完成工作，宫曦觉得这样出色的男生很容易会让人心动，她略显心虚的眼神不敢再盯着近在眼前的高大背影，只好四处乱飘，却不其然对上了电梯光亮的反光处——一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半点儿了然，半点儿揶揄，半点儿玩味。
聪明人可以豪不费力气地猜中他人心事，何况是他那样出色的聪明人，大概今晚所有的相处，包括女同事有意无意地接近搭讪，抑或是她看上去的礼貌疏远，都理所当然被他当成了若即若离的好感了吧。
美人计也好，三十六计也好，恐怕映在对方了然的眼神里全部转换成了小家子气的勾引和挑逗。
无聊。自以为是。
聪明人的自以为是尤其让人讨厌。
宫曦若无其事地偏开和对方触碰的视线，眼睛低垂下去，再抬起眼睛时，已经恢复了一脸平淡，安然注视前方，等待电梯到达一楼。
大家鱼贯而出，从大楼狭小的出口散往四面八方，奔向各自温暖或冰冷的休憩之地，宫曦和卢亚楠并肩走出大楼，跟在何煦后面往地下停车场走。
“你不会是自己买的车吧？”
卢亚楠凭借熟练敏捷的身手早已将牙齿上的口红处理干净，她笑靥如花地牵引话题，用热闹的语言填补三人之间其实并不熟悉的距离和陌生。
“不是，”何煦在卢亚楠殷殷期待的眼神中摇头，笑道，“我们经理出差，他的车借我开两天，正好今天可以送你们回家。”
“再次谢谢你喽，我们运气真好。”
何煦把车开得很稳，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总爱开飞车，搞得他们像职业赛车手一样，车厢里有些沉闷，但从外面吹进来的轻柔晚风似乎能抚平人的心绪，即使乐于调节气氛的卢亚楠也难得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侧头看向一路的流动风景。
“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大神指导一下我们这些小虾米啊，感觉又慌又迷茫。”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缓缓停下，前方红色的指示灯映入车内，把人脸罩上一层变形的红色阴影，卢亚楠半支着脑袋，侧头嫣然笑着望向何煦。
“对了忘记你们是校友，你俩不认识吗？宫曦赶快把大神的八卦从实招来。”卢亚楠侧过半个身体转回头来，冲她眨眨眼睛很八卦地打探，“何煦在你们学校是不是风云人物，许多女生排着队追他吧？”
宫曦哑然，默了半天不情愿地憋出一句，“不知道，反正我们院的老师都排着队夸他。”
前方一直安静开车听她们说话的男生忽然笑出声来，声音清冽克制，并不难听，他摇头，笑了一会儿才叹道，“西华的风云人物很多，我没有多有名，成绩好也不是最好，优秀也不是最优秀，轻松点儿做自己就好了，很多时候都只是大家传来传去，把话题里的那个人名传邪乎了而已，太夸张了。你们眼中的风云人物其实也不像你们想得那么厉害，大家都是普通人，一样生活，要喘气，要睡觉，该吃饭吃饭，该拉..上、上厕所上厕所。”
男生的声音中间顿了一下，像猫咬了舌头一样赶紧缩回去，但宫曦还是很没品地在心里接出了男生吞回去的那几个字眼。
拉屎。
宫曦眉眼弯成了一只小黄鼠狼，她发誓，这是今晚她唯一的发自内心地想笑，并且有点儿憋不住，想哈哈大声笑出来。
她赶紧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屁股往下挪了挪，随手把旁边的抱枕拥在怀里，宫曦下巴抵着柔软的抱枕，半遮半掩地释放自己的邪恶因子。
帅哥也要拉屎，对，帅哥再帅也是要拉屎的。
经过一个便利店时，卢亚楠抱歉地请求何煦停车等她三分钟，她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买。
车窗玻璃开到中央，把宫曦映出来的影子劈成两半，她看到自己重叠模糊的嘴巴和鼻子，却看不见眼睛，卢亚楠的背影消失在全家便利店门后，暖光的的灯牌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仿佛能够永生永世地存活下去。
“你刚刚是在笑吗？”
宫曦的视线从夜晚的繁华灯光中收回来，何煦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从后视镜里温和地注视着她，宫曦揉着抱枕四周的边角，很自然地摇头，笑道，“没有啊，怎么会。”
笨蛋才会承认。
男孩子的侧脸在夜晚的灯光下有着柔和的轮廓，他的行为举止一直温和有礼，不亲近也不越界，做人做事很有分寸，宫曦丝毫不怀疑老师或者同学对他的高度评价，他很长时间都是宫曦印象里优秀的学长、院长赞扬的优秀毕业生以及学校论坛上很受欢迎花痴和羡慕的“大神”，宫曦没想到会在工作中遇到他，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工作和大神产生交集，甚至此时此刻能够面对面直接与他说话。六月底学校开毕业典礼，她们穿着学士服坐在闷热的报告厅里，学院请回来许多上一届的优秀学长学姐，里面最吸引目光的自然还是何煦。
报告厅再大也架不住学生多，宫曦和舍友远远地挤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忍受着闷热和汗臭味，百无聊赖地等着冗长繁复的毕业典礼赶紧结束，大家好聚好散。
宫曦的纸巾抹去额头油腻的汗，从晃动的学士服和人头里看到何煦站在最前方握住话筒发言，大家因为天气热的缘故都很狼狈，不断出汗的鼻子、油光锃亮的大脑门、湿透半边的衣服，只有何煦清清爽爽地立在那里，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正装，他轻松站起来为即将毕业的他们分享自己的经验和感悟，言之有物，不夸夸其谈，也不矫揉造作，平和从容的语气和克制的幽默是明眼可见的优秀。
宫曦有些发愣地盯着斜前方男孩子棱角好看的侧脸，灯光让他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所以在电梯里那一点点属于聪明男孩子的自恋和骄傲也很难让人真的心生反感，宫曦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煦时，对方羽绒帽子在她课本上压出来的柔软形状，以及毛领扫过脸颊时痒痒的柔软。
很难让人不动心。
卢亚楠不知要买什么，竟然还没有从便利店里出来，宫曦并不是像卢亚楠一样乐于调节气氛的女生，也并不觉得彼此安静无话的状态有多不自在，反倒何煦担心沉默会让她尴尬，随意聊起两个人都方便的共同话题——学校的老师、哪些好玩的教授、每节课都要点名的铁面阎王...
宫曦发现何煦其实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亲近和喜欢，他是很好的话题引导者，知道在哪里恰到好处地接下去，又该往哪里引，不会让你觉得无话可说，然而下一秒又可以被他精辟逗趣的总结惹得想笑。
“所以铁面阎王的课我从来不敢翘，每次都乖乖去上课。”
“对啊我舍友逃过一节课，结果被他一直记到了期末，我们都以为他年纪大了这种小事情肯定隔天就忘，没想到直到期末最后一节课上他还能精准无误地念出我舍友的名字，神仙啊神仙。”
宫曦双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外面的灯光晃到光线不明亮的车厢里，一条一条地映下来，又慢慢往别的地方偏移，宫曦在明暗交界处回忆起这位老师仍然心有余悸，何煦笑道，“看来你们受到的摧残不比我们少，心理平衡了。”
宫曦龇牙，没好气，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着反正前面的人又看不见。
“咱们学校商学院和管理学院选择留在这个城市的同学还是挺多的，有时候会经常碰到校友，彼此自我介绍一下，问一问名字，都觉得挺耳熟，”何煦忽然歪着脑袋向后看她，“按照以往..我都会被人学长学长地叫，或者自己也学长学姐地叫别人，可似乎..你..不太喜欢认亲啊。”
这算什么认亲啊，宫曦咧咧嘴，抱紧怀中的抱枕压在胸前，老大不客气地道，“你只比我大一岁而已，说不定你上学早，或者你这么聪明小时候肯定跳过级，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何煦哈哈大笑，清冽放肆的大笑声音反而把宫曦笑懵了，她愣愣地看着突然抽风犯神经的人，回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幽默的地方。
“谢谢你的夸奖，很受用。”
何煦心情很好地冲她点点头，给了她明确而肯定的鼓励眼神，笑意里露出的小小威风让宫曦不由郁闷，赌气似的把脸扭向窗外——看风景。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宫曦被问地没头没脑的，偏过脸疑惑地去看他，踊跃而入的车灯光芒让男生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以后，”何煦笑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喊我。”
“你的名字，”宫曦笑意盈盈，“你的名字叫何煦。”
“你好，宫曦，我是何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