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人形城堡（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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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夜晚还没有完全过去，巨大的落地窗外，黑幕仍旧笼罩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堡。
头顶的油灯在之前的打斗中损坏了不少，只剩下寥寥几盏洒出昏黄的光线，把人类的身影也照的影影绰绰。
钟暮悄然无息地向严寓知靠近，他轻踏着步子，宽松的衣物随着动作微微飘动。
“作为护卫，你比我想象的要不尽职多了。”严寓知突然开口，他朝钟暮的方向扭头看来，“明知道我的计划，还轻易地离开了她的身边。”
他本以为钟暮在游戏中的定位应该是伯爵创作出来专门保护莉莉的人偶，但钟暮在保护莉莉这件事上却很随意，哪怕钟暮自己的意志不在乎莉莉，限制着他的规则会允许么？
“难道不是我特地给你机会么？”钟暮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还剩半步的距离时被人类伸出的短刃抵住了脖颈，他不为所动“你之前问我，想不想和你一起出去看看？”
如果不是这一个问题，他也不会给人类机会赶去莉莉那边。
“啊，”严寓知微微侧头，“因为我有考虑过。”青年的语气有些缥缈，但持刀的手却很稳，他坚定地把钟暮抵住半步之处。
“胜利的时候要向世界索要什么？”严寓知紧紧的盯着钟暮的面容，他突然轻笑一声，冲淡了此刻有些诡异的气氛，“我向来只要最好的东西，可我思来想去，发现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就是你了。”
明明只有几日的相处，严寓知却觉得，如果钟暮能够和他一起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人类的说法令钟暮感到了愉悦，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上严寓知握着刀柄那只手的手腕，眷恋般揉弄，“现在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他会怎么回答呢？在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钟暮淡淡的想，人类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严寓知没有立即回答，他保持着这个与钟暮既戒备又亲昵的姿势，欣赏了一会儿一向情绪寡淡的人偶露出的暗含期待的面容。
“我还是那句话，”青年的眉宇间尽是嚣张与傲慢，“我会赢，以及，我只要最好的。”
狡猾，钟暮想，不过，我会是这个世界最好的。
饥饿可以靠食物平息，仇恨可以靠鲜血平息，那么想要占有一个人类的欲望该怎样平息呢？人类不是人偶，不能像人偶一般放在展柜里。那要像饥饿那样吃掉他吗？还是像仇恨那样杀死他？
这些方法似乎都不太对。
现在，人偶苦恼了几日的问题终于在人类的话语中得出了新的解法。
“不可以反悔啊，”钟暮轻柔地说，他放开人类，退后了几步，向来温和平静的眼眸中透出几分无机质的冰冷，昭示着他非人类的身份。
严寓知突然感觉身上一阵战栗，仿佛生物的本能在告诫他——你与一个怪物做下了约定。
永远不要和逃生世界的鬼怪承诺什么。
这是所有老玩家刻在心底的衷告，因为鬼怪偏执又残忍，人类无法预料它们的想法与行为。一旦无法兑现承诺，就会成为直至灵魂毁灭都无法摆脱的诅咒。
“怎么会？”严寓知收了短刀，“你以为我是谁？”
紧绷的神经略略松懈，身体的疲惫就逐渐蔓延上来。今夜的行动他是主力，既要困住钟暮，又要对付莉莉，还要分点心思保证其他玩家别死掉了，种种下来，虽然不至于精疲力尽，但是体力被消耗的感觉还是有的。
“累了吗？”钟暮问，他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沿着花海里的小径继续往里走，温和的关心若有若无地传来。
白玫瑰经过一连串的战斗波及，显出几分萎靡，但却不见残败之相。
钟暮很快走到了最中心，他跪下来，受伤的花枝流出的汁液与腥味的泥土染脏了他白色的衣物。
严寓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与花海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没回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伸手在深色的土壤里挖着什么。
钟暮的手纤长白皙，看上去柔软无力，但是这双手轻松地掘开了泥土，扯开了根系。
白玫瑰外表娇弱，但它的根系却粗壮有力，植物的根茎韧性十足，又锋利无比，在泥土中危险十足地蠕动着，编织着一张大网；钟暮外表温和，但他的手法却十足的粗暴，简单又轻松的撕碎了植物的一切反抗，白色的汁液糊的到处都是。
“你就不能弄得，”严寓知稍稍走进一些，望着脏兮兮的钟暮，不由得抽动了一下眉角“弄得干净点，好看点儿？”
“我记得你在杀死管家的时候也很直接。”钟暮手上不停，温和地道。
“不好看？”严寓知反问，他当时可是感受到了某个人偶强烈到让他背后发麻的视线。
钟暮沉默了，那个时候的人类的确非常让他中意，从容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贵气。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根须，说：“你好看就行了。”
严寓知被钟暮的坦然噎住了，明明表面是看上去那么温柔精致的人，行动起来却直接又粗暴，让他有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海下的一切终于在钟暮的摧残中展现出来，下面竟然有一小片空间，石刻阵法的沟壑里是已经干涸的黑色血液，金发碧眼的女孩躺在正中间，她面色红润，仿佛睡着了一般，似是下一秒就会苏醒。
包围着、保护着阵法与女孩的根系再次暴//乱起来，疯狂的攻击着入侵者。
但是它们没有给钟暮造成任何伤害，仅仅是使他的衣衫褴褛了些。
“夫人，”钟暮一步一步地走向女孩，“这是伯爵的心愿。”
伯爵复活了莉莉，但莉莉的时间却永远停留在了死去的那一刻，当伯爵垂垂老矣，莉莉还是当年那个可以被父亲放在膝头逗笑的孩童。
黑魔法的后遗症让伯爵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良知。但伯爵可以接受女儿的残忍，却不能不在意女儿永远停留在了当年的恐惧与怨恨之中。
生命的最后，伯爵站在花海里，在久违的平静中，想到：是我囚禁了莉莉的灵魂，我的女孩本是天使，我却让她成为了只有仇恨的魔鬼。
他已经没有时间来挽回自己的错误，只得寄希望于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可以让心爱的小女儿得到安息。
钟暮走到了莉莉的身边，白玫瑰的根茎徒然萎靡下来，仿佛绝望的母亲在无力的哭泣。
伯爵的命令还在钟暮的脑海里回荡，曾经钟暮并不去理会，因为他不想结束。
恐怕连伯爵也没料到，炼金术创作出的魔偶，一具人偶而已，一件武器而已，没有灵魂，居然产生了自己的意识。
如果作为核心的莉莉死去的话，这个残破的世界就会彻底消亡，钟暮作为一件物品，没有任何感情，却想活下去。
所以，钟暮不想结束这一切。
曾经不是没有玩家来到这里，成功杀死莉莉，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莉莉死去的话，钟暮就会杀死所有玩家，让他们的灵魂成为复活莉莉的新材料，在莉莉醒来的那一日开启新的轮回。
世界本不会重复，但是这只是一块碎片，作为中心的莉莉本来就是死而复生，所以才让钟暮钻了漏洞，在莉莉刚刚死去，世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通过同样的方法复活莉莉，欺骗了世界意识，开启了轮回。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钟暮不断抹去可能会被发现真相的线索，当然，出于对自己制作者的尊重，他并没有毁去伯爵的炼金成果与藏书。
钟暮的手轻轻按在莉莉的脖颈上，娇嫩的脖子上并没有头颅被砍下的痕迹，这是当然的，因为每一次莉莉的身体都是崭新的，白玫瑰孕育着女孩的肉//体，就像曾经伯爵夫人孕育着莉莉。
因为已经有了新的约定了，钟暮淡淡地想，所以就先完成一下您的心愿吧。
花海深处的动乱严寓知已经无心关注了，他屈膝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细细的冷汗。
从阵法出现开始，他就感觉灵魂深处传来了刺骨的冰寒，与此同时一种精神上的撕裂感不断传来。
他记起伯爵为了复活莉莉使用的黑魔法，原材料是人类的灵魂。
复活莉莉的法阵竟然从没有停下过！
虽然严寓知并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但他却只是缓了缓呼吸，放任自己全心全意地对抗法阵的影响。
其实还有很多的疑虑，不过既然已经与钟暮做出了约定，他就会相信自己的选择，相信钟暮。
明明是那么可疑的危险人物，明明认识的那么短暂，自己竟然会愿意把性命赌在他身上，真是不可思议。
正思索着，倏然间，白玫瑰的花海枯萎了，折磨着严寓知的疼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禁抬头向花海深处望去。
只见变得脏兮兮的人偶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寓知，”人偶呼唤着他的名字，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你看——”
“终幕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形城堡（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