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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凤来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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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一手拿着个小小的梨木碗,一手捡着松子磕着,坐在回廊上与两个小丫鬟们说着话。
廊檐上垂挂着两盏少主送来的贝壳风铃,有微风拂过时,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又好听又不吵人。绿竹微微一扭头往廊下看了一眼,恰巧看见少主身边的墨蕊进了院子,她忙起身:“你俩仔细听着,我下去与墨蕊打声招呼。”
墨蕊才刚要开口喊人呢,却见绿竹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墨蕊了然,到了喉咙边上的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只等绿竹到了跟前了,才和她说:“数日未见,大公子可还安好?”
“前些时日收到了少主捎来的暖玉石枕,公子很喜欢,当晚就换上了。如今睡得也香了,这不现在还有了午睡的习惯。”绿竹说着,又看了眼墨蕊,很是好奇:“你怎的来了?可是本家那边有什么事?”
墨蕊道:“京里太后来了旨意,为咱们家大公子指了一门婚事。”说罢,她脸上是分不清是喜还是忧的神情。
绿竹有些奇怪:“大公子早该到了成婚的年纪,我还当家主跟夫人是忘了呢。不想,是宫里太后一直压着。怎么,这婚事可有不妥?”
“少主派我来,便是想先给你们通个气。太后为大公子指的不是旁人,也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而是那位新册立的太子。”墨蕊语重心长地说完,便捂住了瞪着眼满脸震惊之色的绿竹的嘴:“你小点儿声,大公子不是还没起呢么。”
“什么?太子不是男人吗?让我们大公子和太子成亲?”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墨蕊说:“这是太后跟皇上的意思,咱们也做不了主。便是少主,也挨了家主一巴掌被罚禁闭了。”
“太后她老人家不过是与我们子桑家沾了一点姻亲而已,怎么就能做大公子终身大事的主了?家主竟也同意?”绿竹深深地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公,幼时被察觉是个天生盲眼,便不被家主所喜。
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便独自搬来这梧桐山庄,逢年过节总是孤身一人坐在冷清清的房间里,每每看到大公子那孤寂的模样,绿竹心里都十分难受。
墨蕊拧眉,怅然道:“绿竹,你到底也是跟在大公子身边这么久的老人,应该知道大公子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家主曾受过太后大恩,你也知晓,是因为少主。这一次太后为大公子赐婚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容更改,你也要早些做好准备。”
“墨蕊……我明白,我只是心疼大公子罢了。”绿竹将手里拿着的梨木碗都放在了院中的那张石桌上,愁眉苦脸地她坐在石凳上,撑着脸看墨蕊:“太后是怎么想的,给皇太子娶个男妻,皇上也同意?”
墨蕊摊手:“谁知道呢。咱们只是做侍女的,就该尽咱们的本分和忠心服侍好主子就是,大公子既然还在午睡,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些话,你替我转告他,让他也早做准备。”
“好。那,少主那边?”
墨蕊眼圈一红,酸涩地说:“少主反对这桩婚事,家主打了她一巴掌之后,又赏了她一顿杖刑。人被关到了思过崖。这事儿你别和大公子提了,我也该早些回去,你留下,不用送我了。”
绿竹点头,坐在石凳上望着墨蕊离去的背影。
少主是大公子的幼妹,年纪小了大公子四岁,是大公子几个姊妹当中和他最是亲近的一个,没有之一。
家主一向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女儿,不但是因为她拥有得天独厚的子桑家的血脉传承,更是因为她生来带有异象:少主出生在早春二月,那一日红霞漫天,寒梅未谢。满城的莲花却是早早地舒展绿叶,绽放新蕊。
曾让皇觉寺得道高僧玄空方丈批命说,她是西天一汪莲池中的金莲转世,与我佛有缘,便收作弟子。
少主出生在皇宫,不仅是玄空方丈的弟子,还是当今天子的义女。
家主更是自她出生之后便视之为家族继承人来培养,打她巴掌,这还是头一次。
绿竹印象中就见过家主几次,倒是少主小时候经常来梧桐山庄,偶尔小住一些时日,她还记得少主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金色眼眸,生起气来,一只变成紫色一只变成黑色。
少主其实甚少会生气,一旦发怒,总是和大公子有关。
往日里家主从没有为此打罚过少主,如今,大抵是动了真怒。
绿竹还在想着少主,就听楼上有声音:“公子醒了。”
起了身来到楼上,服侍着才刚午觉睡醒的大公子子桑清穿衣洗漱,早些时候被指派出去给大公子买云鹤斋的芙蓉包的书僮黑砚也回来了。
绿竹替子桑清梳好头发拿来玉簪银冠将头发簪好,转过身看了眼一脸笑嘻嘻的黑砚,心里有些闷伤。
但她没有发作,只是叮嘱:“大公子,前不久大夫才刚给您提过醒,要少吃甜食。”
“……绿竹放心,我省得。”子桑清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了,他是个瞎子,目不能见,只有靠耳朵和舌头去感知这个世界。
若非小妹,他可能连读书习字的机会也不能有。
他因着是个瞎子,便是家中花重金为他请来了给他启蒙的先生,对方也因为他看不见书上的字而哀叹。
他也自傲,便退了那个先生。
后来小妹知道,便亲自来梧桐山庄教他念书识字,他瞧不见东西,小妹便手把手教他拿笔写字。甜食,也是经由小妹的手,送到他嘴里的。
后来,他也喜欢上了吃甜食,隔三差五的总让黑砚去云鹤斋买一屉。
子桑清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听绿竹说了宫中太后为他赐婚一事。
神情忽然就冷淡了下来的他,把绿竹和黑砚都吓得不轻。
子桑清说:“父亲没有反对,不是吗?好了,绿竹,这些天就要麻烦你帮着收拾一些东西了。”
“奴婢明白。公子,您若是心有不快,可千万不要憋着。”绿竹见子桑清神定自若,很是担心。
黑砚从不可置信的震惊里回过神来,眼泪汪汪的吸着鼻子:“怎么会呢,太子可是个男人呐,咱们公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子桑家的嫡长子,家主怎么会同意呢?”
“……”子桑清没再说话,室内转眼又归于沉默。
良久,子桑清笑着说:“我饿了,绿竹,让人摆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