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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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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过去,留下一地泥泞。但为善总算是在与景王妃的一次长谈后,恢复了些许精神,只是亲近的人也都看得出,再也没了那个会纯粹的开心的景为善。留下的不过是一个愿意勉强的笑,勉强的照顾着身边人的心情,一个好似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就长大了十岁的为善。
安排在十日之后为景歆出殡,景王也在苍老中向府里上上下下宣布了二世子的第四位夫人雪少爷病逝的消息,意味着景王不会在追究景雪的去处,这是景王对为善的让步。
所以随着景歆的衣冠冢而走的还有一口空棺,一起出发下葬,为善几经考虑下并没拿雪儿的衣物放在棺木中,毕竟雪儿与大哥不同,雪儿还活着,下葬不过是份交代。
带着还未病愈的身体,送大哥走最后一程的为善,比预定的送的还远。景王爷是朝廷里唯一的外姓王爷,是先皇当年对景家的封赏,但祖籍远在江南的景家,景歆也会被送去那边。
寻枫会替为善完成本该属于他的责任,亲自将景歆送抵归处。同时为善也请寻枫代他送一封信给回到莫家的莫涟,大抵是些宽慰之词,也是想侧面了解下莫涟最终的下落。
寻枫回来时,为善已经年满十六,近两个月的分离,寻枫能察觉的出为善之前那些痛苦不再时刻表现出来,也许是散去了,也许是埋藏得更深。莫涟在江南与寻枫见到了面,这个消息也让为善获得了些许安慰。恢复了宫中的职务,只是年满十六也不再适合继续同皇家子弟读书,到了可以做更多为朝廷效力的时候。
景王也一改闲散王爷的作风,开始行走在各大官员之间,虽然只是简单的应酬,但看得出他在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也许真的是太多人都对于过往那些事情介意,此刻景歆不在了,景王府就好似身体切除了毒瘤,轻松了。无论是来自皇家的,还是来自景王妃娘家的,多年来的恩怨和顾忌都不见了,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为善资质不弱,加之景王努力奔走,受到了认可,封了御前行走,大有走上老景王的将军之路的势头。经历了那些同龄的官家子弟没机会经历的事情,让为善更加稳重,也让景王在叹息的同时获得了欣慰。
十六岁前,除了景雪,为善没真的亲近过自己那些早早过门的夫人们,而慢慢的他也开始留宿夫人们的院子,这也让景王更加安心。为善几乎事事做的让人无可挑剔,只是景王并不知,为善不过是做做样子让父亲宽心,而不是真的放下了,放开了。
与寻枫,经常时彻夜长谈或者切磋武艺;与赏艳和挽樱,则多数是静静的各忙各的,到该睡时便离开,真正最长逗留的反而是那个已经没了主人的院子。大家都明白为善,自然也配合着,赏艳甚至细心的将一直照顾雪儿和为善的巧巧调去独梅院,不让为善无人照料。
时间总是旁若无人的自行运转,不管你想不想,愿不愿,都抵挡不住它的流逝。为善像齿轮一般严谨的度过着每一个日升日落,让所有的人都放心。只是偶尔,他会浅笑着开口,求挽樱为他熬一碗莲子羹,然后再冲着满满一碗莲子羹一直发呆。只是偶尔,他会站在他自己院子里那棵已经高过他的小树下,一站就站到天黑。只是偶尔,巧巧会发现他在落雪的日子里,趴在独梅院的窗口,望着院子里的梅树,吹一整晚的风。
就在景王已经开始忘记如何替自己这个令人骄傲羡慕的儿子担心时,为善满十八岁了,却做出了一件未与任何人商量的决定。他在朝堂上自动请缨远赴边城,皇上本就苦于无人愿去,自然是允了,也没了回转的余地。得到消息的景王,不解,愤怒,却被景王妃一句“当年您可是一怒之下差点要了为善的命!”活活堵死,灭去了气焰。他老了,为善也大了,既然已成定局,又何必把自己的不愿发泄在孩子身上。何况七劫,若是真的避不开,也是他景远山的命,只是心疼着要拿自己两个没有过错的儿子来赔。
为善没做任何解释,景王骂也不是,夸也不是。无奈之下只能嘱咐着三个能干的媳妇,让他们好好照顾为善,习惯性的口气中还要夹带着“唯你们是问”之类的威胁,想想又觉好笑,怕是对待为善,他们三个都比自己拼命。
临行前,为善又向爹娘透露了赏艳怀孕的消息,闹得景王本来准备好的哀情离别变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小小责骂为善不疼惜夫人,想要留下赏艳在府里待产,也能圆自己抱孙的梦想。后来赏艳坚持,为善也坚持,才作罢让为善带着皇命,带着三位夫人赴任了。
边城是皇朝属地的最北境,一年中有近十个月都会落雪,边城并不与邻国接壤,但气候所致,堪称穷山恶水。驻守边城并非卫国,而是保家和治家。尤其是属地内的矿产是国家不能缺少的物资,而城外总有匪类集结,要么抢夺矿产,要么抢夺民生。边城人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战战兢兢,苦不堪言,遇到最冷的那几个月,边城人更是只能靠配粮度日,只有猎户还能少有盈余,只是出去打猎便要冒着遇到恶匪的风险,还是艰难。
路途上因为顾忌赏艳的身体,拖拖拉拉走了四个月,一到边城,为善没忙着整军,反而接连一月都是四处奔走,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沉重着面容。边城人对于这位年轻的大人并没有投入太大的热情,而当为善完成自己四处体察的工作后,就忙着和能说的说话的三个人商量。
基本上边城六成的居民都依靠着开采矿产而生存,最早也是由此而形成的一个小村子,到如今的边城,其余四成居民多是耕作或者狩猎为生,也有在城里做些小生意的,只是很少而已。采矿的,都是进入附近的矿山,以一个月为一轮期,驻扎开采。后来因为屡有被抢事件,就由驻军派兵跟随,但到了最寒冷的日子也只能被迫停工。耕作的并不似江南和京城,能种些谷物稻米,只能靠种植梅树和其余耐寒的树木为生,日子几乎是不能饱腹,基本上是那些不能去从事开采工作的人在做。狩猎的,是那些有点功夫的矿工,在不轮班的日子里,填补家计。功夫好些的,宁可从军领饷,反倒更安稳些。做生意的,也是惨惨淡淡,百姓也只会光顾一些柴米油盐的商家,至于其他也只能望而兴叹。
每年的十二月开始,直到来年三月,边城按照惯例封城,一方面这四个月的天气已经不适合任何工作,另一方面,这个季节算得上是边城的死季,也正是这时,边城周边的恶匪活动最猖獗。后来驻守边城的军队就从采矿业停工开始封城,直到来年过完年才开城,让城内百姓可以更好的休养生息,不被匪徒骚扰,不至在原本就民不聊生的情况下雪上加霜。之后遂成了惯例。
上一任守军统领,驻守了十年,破例在封城的时间里开仓发放配粮,让百姓不再像从前,凄凉的度过大年,尽管僧多粥少,但也聊胜于无。可引起了城外恶匪的窥视,将苗头由一穷二白的百姓转移到驻军身上,大动起军粮官银的念头来。而上一次封城之后,就发生了恶匪集结攻城的战争,最终受边城人爱戴的统领保护了百姓的同时,也殉职于这里。接替而来的为善,被皇上赋予了比前任更大的权利,朝廷也采纳了前任统领多年的进言,增加了对边城百姓的配给。
可在为善看来,这份配给也只能是杯水车薪,而且怕是会再次勾起他人窥视,战争就是一旦引发则得不偿失。走访边城的一个月来,为善将军中的事情都交给了寻枫,整军的事情更适合他,为善自己更愿意做些治标又能治本的事情来改善边城的情况。从前,边城都是军统,没设过地方官,一切都由驻军的最高统领来治理。为善这次赴任却是以文官武官的双重身份而来,比起从前更有施展的余地。
将大致情况讲给寻枫赏艳和挽樱之后,谁都没法立刻就拿出主意。寻枫混在军中不少时日,也推荐了几个前任统领的得力助手,可以帮忙给些意见,总比初到的他们更清楚些。
四人会谈在第二日发展到十人,六位军中骨干第一次见到了新上任的为善,为善虽然年纪小,但在到来之后就用了心思,也让几位下属敬佩。看出为善不是来混日子的官家子弟,大伙儿也都放下杂念集思广益,一些前任统领想到的,但由于当时各方面因素受限而没能达成的意见也逐渐摆上台面。
边城最不缺的就是矿,可却吃不得,卖不动,唯有发展辅助产业,将普通的矿变化成更能交易的物件,才是正途。城内百姓几乎人人都懂些冶炼和锻造的本事,不过只是用在了制作必需品的方面上,不够精细也没有前途。为善以第一任太守的身份,设立了朝廷炼锻堂,特意请了城里手艺最精的师傅来坐镇,又派人送信回京聘请几位那边的高手,虽然高手还要个把月才能到,但这边也已经风风火火的开始了。
同时,赏艳和挽樱分别教导着官矿工人的家眷学习起制香工艺,边城一带漫天遍野的梅树,是几十年边城人慢慢栽植的,气候使然,几乎花开不败。将花变成梅花香品,变成梅香脂粉,也都是可以发展的优势。至于怎么再将这些运输出去,售卖出去,则落在了为善身上。趁着正是边城较暖的时节,修官道,建驿站,半年而已,赶在下一个封城日之前,将边城原本单调的行业形式,彻底发散开。同时,寻枫受为善所托,未有半点疏忽军防,毕竟边城形势好转,就必然要面临前任统领面临过的威胁,一旦重民轻军,很可能就会被重创。
还好边城的守军,大部分都是边城子民,那些外来的也多数已在边城安家,看着新太守用心的一丝丝改善着自己的家,自然也愿意全心投入保家的工作中。
忙忙碌碌的日子中,赏艳给为善带来了一个女儿,取名素梅。三人都知道,这个梅字,是为了独梅院的那个人。
忙忙碌碌的日子中,为善疲累的没什么时间去回忆,累到睡死的夜晚逐渐多过那些痛苦难眠的日子,只有偶尔,不必治军也不必照顾孩子的挽樱,会发现为善独自在夜晚奔到长满梅树的山上,舞一整晚的剑。
等到忙碌的日子过去时,已是素梅两岁时,为善教素梅唤家人为善爹爹、寻枫爹爹,挽樱姨娘,依旧保持着和乐的家庭关系。太守府被为善做主让出给炼锻堂,带着家人和少数几个仆人搬到军营,过着节俭的生活。为善的努力换来了边城百姓的欢呼,比起有心却无力的前任统领,为善依仗世子身份和爹娘在京里不遗余力的支持,大刀阔斧的改变着边城的生活。
炼锻堂的成品,大如刀剑,小如簪钗,由为善通过人脉先送入宫中,得到赞赏自然成为最大的认可,随之身价倍增。除了预订需要上缴给皇家的矿产,开矿的工人们也愿意采更多的给炼锻堂做原料,自己的成果不再是不能吃不能穿的废物,自然干劲也增加不少。
而出城成为恶匪的人们,不过是在绝望中寻求活路而已,如今边城已够养活更多的人,有吃有穿的日子可以过,谁也不愿舞刀弄枪去与朝廷为敌,杀自己同胞。
逐渐的开始有做过恶事的人来城里投罪,想换取安宁的日子来过。为善开出条件,有家眷在城中的,免半饷数月以是责罚;无家眷的收归军中两年,杂役或者干脆从军,不得领饷,但负责食宿,满两年后可自己选择。
这样的政策让越来越多迫不得已为盗为匪的人回到城中,填补了城里越来越缺乏的人工,甚至从前那些散居在城外的小村落也都迁移进入城里,边城的街市在也不是冷冷清清,边城百姓的脸上也逐渐露出笑颜。
送往朝廷的书函,也被拿去给其余和边城有类似情况的三不管属地借鉴,皇上还特意嘉奖了景为善的功绩,而为善谦虚的将这份荣耀转奉于已逝的前统领,毕竟很多很多想法都来源于那位驻守边城十年的前辈,自己不过是加以利用。
朝廷加封的财物,送到为善手中第二日,就被为善拿去捐给了那些为朝廷采矿受伤的百姓。
如此的太守,很难不让百姓们将他供奉在家中,而为善的名字也被百姓们挂着嘴边,更多的人不会叫他景太守或者景大人,而是叫他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