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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和28 ...


  •   陈孟君的十八岁生日,回绝了奶奶的邀请,把被子轻轻盖在脑门上,倒数着几百个数字,最后慢慢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还闷头笑得不行。

      他是因嘲讽而笑。

      他和父亲的关系自很多年前便越来越差,忘了是哪个阶段,总之只要一对上眼睛,如果不是躲闪,就是深思,似乎在深思自己存在的意义。

      孩子是父母之间爱情的结晶,证明,和意义,不是吗。可他是不一样的,他连接的那一端不在了,甚至连个脸都记不起来。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存在于街道上每个这个国家的人所带着的特征里,一点点想象成型,刻画出模样,最后被父亲的目光打散。

      自己就像一个打扰了别人进程的bug,纠结在某个时间点,一路跟随下去。他想象她是爱自己的,是一个胚胎,可是生出来后跟随在父亲身后,就变成了肿瘤。

      趴在他背上,静静注视他,看他忙碌。

      陈孟君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自卑心态不断增长,几何倍数发芽,他活了十八年,却没觉得有什么非常有意义的事。

      如果生日无人送上祝福,那就等同于普通的每一天。

      他从上小学开始,就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成熟,不太屑于交流,却其实对同龄人一无所知。

      小学时大家在交朋友,他在看书。初中时已经有人卿卿我我,他在打游戏。高中时大家早已爱的死去活来,他却完全放弃了去学校。

      说孤僻,其实陈孟君会说很多话,说冷淡,但他一直缺乏一个被撒娇的人,说倔强,可他早就想哭了。

      好像只有窗帘会说话,他默默看着,默默念叨,把两条腿放回自己的被子,然后做很多无意义的梦。

      再被那个人猛地敲醒。

      冯泽端,就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面无表情,像冷着脸,其实是在看自己崭新的语文书,时不时写写画画,圈着重点。笔尖一会儿一个圆,一会一道横,把他看得想极了自己的被子。

      上眼睫毛慢慢降落,虚化景物。

      “不准睡觉。”

      又是一句声音过大的劝告,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心里火气顿生,又无法反驳什么。

      陈孟君把眼睛睁开,看着桌面,悲哀地想着自己服从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好久未见的父亲。

      其实他愿意改变,能做一个好孩子,只不过没有人问过他。

      “看着我。”

      于是陈孟君抬起头看着他,看他的眼睛,看他的下巴,看他的眼镜,再看他的嘴唇。

      “这儿。”

      冯泽端指指自己的语文书,上面是麻麻密密的文言文,陈孟君眯着眼过去看,又眯着眼睛坐回去,说:“嗯嗯,看到了。”

      冯泽端把书本收回去,然后说:“要考的,要背的。”

      他睁开眼睛,说:“好烦。”

      结果男人在他眼前站了起来,用手抓住他的肩膀轻轻向上一提,说:“过来,你头发太长了,遮住视线了。”

      陈孟君捻住自己的一两根头发拽了拽再放下,垂到眼睛前,说:“我视力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冯泽端没回他,带他到镜子前,把衬衫袖子卷起来,弯腰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因为他的身高,所以整个浴室显得拥挤起来。

      然后他直起腰,拿些东西在一旁,又拿了花洒,轻摁住陈孟君的头,说:“低下来,先洗洗。”

      他跟着低下头,感觉一股温热的水流冲到脖颈旁,流湿了卫衣,流到了胸口里,陈孟君有点不爽,刚要抬头,看到正站在一侧的冯泽端的皮带就对着自己,裤子熨得很整齐,只有衬衫一角因为动作跑出来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距离,这个位置,总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

      随后水流随头发流到脸上,眼睛因水而紧紧闭上,鼻子嘴巴上也都是。

      气死了……明明就不会洗头发还要生洗……

      明明没有流进嘴里,陈孟君还是故意干咳几下,装作不能呼吸的样子,抖着后背。于是冯泽端立刻停了水流,去抽了块浴巾来把他包住,再让人直起身来。

      陈孟君被包在浴巾里,看起来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额前刘海湿答答滴着水,他抬头看了眼始作俑者,身上也净是水渍,尤其是衬衫,隐隐显出腹部的肌肉。

      一只手伸过来撩起他的刘海,然后擦起了头发,陈孟君一边看着镜子里头发被撩起来而露出眉毛,久违的略显英气的自己,感觉奇奇怪怪的。只有淡青的眼圈儿稍微增加了颓废的感觉。

      “老师,哥。你还是比较适合教学习,生活就不要管了。”

      陈孟君看着镜子喃喃说着,看身后人摘了满是水珠的眼镜,有些僵硬的冯泽端拿着剪刀。

      他果然近视得很严重,凑的非常近,近到陈孟君能感受到冯泽端呼吸的频率,在耳边把空气轻吐又抽走,随后脖子痒痒的,落下几撮头发。

      他像一个老眼昏花的剃头匠。

      陈孟君这么想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全是冯泽端刚刚讲给他的课文。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飞来毛丝,飘来飘去。

      然后冯泽端一只手端好他的下巴,说:“乱想什么呢,别乱动。”

      陈孟君有点委屈,想多晃几下,又害怕哪里秃掉一块,于是乖乖呆着,在镜子里看冯泽端认真的侧脸。

      他又喃喃着,说:“或许以前,你真的认识我,我真的认识你。”

      冯泽端的手停住一下,然后没有接话。

      “如果我没有搬走的话,你会带我去游泳,捕鱼,吃鱼,再游泳吗?”

      冯泽端帮他整理着掉在肩上的头发,说:“不会,因为河里没有鱼。”

      然后陈孟君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正常的,有活力的高中生,头发短了些,露出男孩子的眉眼,颇有活力。

      他转过去,冲冯泽端招招手,于是人就略微附身过去,然后陈孟君就这么盯着他因为没戴眼镜而显得眯起的眼睛,伸出手指,在他鼻尖扫一下,短短的一截落下的碎发。

      “看。”

      然后陈孟君看到冯泽端非常迅速地站起来,非常迅速地走出去,然后落下一句话:“出来,学习了。”

      陈孟君看着他的背影,坐在原地,脑子里好多事情,最后看着头顶的灯,又说一句。

      “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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