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国逍遥游》远山青

38、梅花开尽白花开

　　咦，那个病秧子怎么来了？

　　众人对这个薛家少爷都有所耳闻，纷纷好奇的向门口望去。众目睽睽之中，薛风缓缓登场。一袭白衣，映衬着其惨白胜雪的面容。他长得阴柔美丽，眉眼与薛瑶颇为相似，再配上他孱弱的身子，活生生的男版林黛玉。

　　“大哥，你不能吹风的，怎么出来了？”薛瑶急忙上前扶住随时可能被吹倒的“林哥哥”，美目稍拧，担心万分。

　　然而，平时对她疼爱万分的哥哥，却淡淡抽回自己的胳膊，像陌生人般斜睨了她一眼，便将眼神挪到众人脸上，慢慢扫过。

　　“大哥...”薛瑶立在一旁疑惑万分，她隐约觉得大哥有些不对劲，却又震慑于他更才的眼神，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此时，我也在场中打量着这位“林哥哥”。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庞，显得分外清冷而绝世。

　　忽然有些心疼，他似乎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仿佛下一秒钟便要羽化成仙，飞身而去。

　　这是种什么感觉？......真是个奇怪的人。收敛心神，转身正欲退场，薛风的眼神却在此刻终于飘到我身上，那清清冷冷的眸中霎时间绽出流光溢彩，仿佛一潭死水瞬间转为一汪润人心肺的清泉，又仿佛迷失的人找到了北极星的指引。我不由得止住了脚步，呆呆望向他的眼底，那其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让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一时，夜风骤起，吹乱了我额前的发，树叶沙沙作响，月光伴着清风送来不远处的呢喃：“沐心...”

　　心在颤抖，由头皮开始战栗，不是恐惧，不是兴奋，很难言语这种感觉。他，终是来了。虽然不是那副容颜，不是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可我知道是他，我曾经怨过，恨过，原谅过，却始终不曾后悔爱过的，那个男人。

　　释天看着这反常的一幕，心中有些不安。沐心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很...怀念，难道她与这薛风真的相识么？还有身边的萧如景，那日明明恨沐心抢了她的风头，可自从跌入水之后竟与沐心形影不离，俨然一副认识很久的样子，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而且，那萧如景现在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薛风虚弱的向前踏了几步，走到我面前，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还欠你一首梅花三弄，所以，来还债了。”

　　视线有些模糊，滚烫的液体自眼角溢出，那热度仿佛要灼伤我的皮肤，跨越了几千年，就只为了还我一首，梅花三弄么：“笨蛋。”

　　他呵呵笑出声，吃力的抬起手，轻轻擦拭没来得及风干的泪痕：“这个身子也太弱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吹完整首曲子。”

　　似乎感受到几束不友善的目光，他望过去，是两个俊美非凡的年轻公子，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薛风垂下手，悄悄握紧掌心，想把她的眼泪留住，面上却笑得得意：“看来沐心很受欢迎呢，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呃？”

　　薛风绕过我，走到角落那一桌，笑着对那三个男子----林若翼，恭释天和萧夜说道：“不知哪位是紫月？”

　　三个人皆愣住了，箫沉暮不满道：“薛公子，皇上名讳，岂是容你随便称呼的。”

　　薛风并没有理会，从容淡定的说着：“我只是想提醒他，不要执著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束缚了自己的心，反而因此，失去最重要的。不要在失去后，才后悔。”

　　一句话，听在三个人心里，有着不同的感受。

　　薛风，不，是志言说完，便径直回我身边，从衣服里拿出一根玉箫拉着我走到琴边，把我按坐下，低头含笑望着我：“时间不多了，我们来合奏把，像小时候那样。”

　　像小时候，而不是成年再遇之后么...

　　“好。”在座所有人当中，只有我和如景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我们的行为把大家搞得云里雾里，有些人低声抱怨起来。

　　“阿弥陀佛。”流水大师站起来，慈祥的目光远远投在我们二人身上：“两位施主经历颇多才有缘再遇，我们何不安安静静的，成全了他们短暂的相聚呢。”

　　流水大师话中有话，原来他都知道，知道我们的来历，以及志言的归处。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我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微笑点了点头。

　　手指轻动，琴声缓缓流泻，婉转悠扬的箫声缠绵而至。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清澈的乐曲勾起柔肠万千，似乎还暗含着一丝无奈，以及声声叹息。

　　我和歌而唱：“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

　　箫音突断。“咳咳”

　　薛风弓起身子，手捂着嘴不停的咳嗽。我连忙扶住他，这时薛瑶也跑了过来，当在他的唇边看到一丝血迹时，急得快哭出来：“大哥，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薛风仍然咳嗽，任薛瑶如何拉扯，却不肯挪动脚步半分。薛瑶无奈，试探的问向我：“段姑娘，你帮我劝劝大哥，可好？”

　　我为难的看着他，虽然知道他能停留的时间不多，可是也不忍心看着他受苦。“不然，你先去歇歇把。”他转头盯着我，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时间了。”

　　他虚弱的推开薛瑶，又将我按坐下，双手颤抖着举起笛子，还没到唇边，便又低头吐了一大口血来。

　　周围一片惊慌。“胡闹！”一个眼神凌厉的中年男子站起来：“瑶儿，还不扶你兄长下去。”

　　薛瑶抹抹眼泪：“是，父亲。”薛瑶又要拉着薛风下去，可是薛风扶着我的肩膀，倔强地不肯动，只是盯着我看，而薛瑶又不敢真的使力。

　　“混账！来人啊，把大少爷我带下去！”薛家家主怒吼道。

　　几个薛家门人起身欲上前，这时一个坚定的声音自角落响起：“谁也不许动！”如景站在那里，拿着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双眼红肿：“谁也不能带他走，否则我就当场自尽。”

　　薛瑞年郁闷至极，自己儿子不爱惜身体，关这个疯女人什么事，当下沉着脸问道：“此乃薛某的家务事，劝姑娘不要干涉。你们等什么，还不去！”

　　如景将匕首又抵进一分，鲜血不断涌出，她冷冷说道：“这可不是你的家务事。今天有我在此，谁都别想打扰他们,我说到做到！”

　　所有人都傻眼。如景转头恨恨望着我们：“磨磨蹭蹭干什么，你们难道还要留下遗憾么！”

　　我的手被攥紧，抬头看过去，志言正深深望着我，突然，他展颜一笑，透过这张风华绝代的脸，我仿佛又见到那个短发，略显疲惫的男人。

　　“我真傻，欠你的早就还不清了，何必执着这首曲子。其实你明白的，对么？”他低声说到。

　　缓缓点头。

　　是啊，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是想圆了我那未完成的梦，弥补我们之间的遗憾。然而如今，已经不需要了，因为我已经感受到他的歉疚及爱意，而他，也该释然了。

　　他脱力一般软下去，头靠着我的腿侧，眯着眼睛笑道：“这样真好。受了大半年的苦，只换回半柱香的时间，也值了....沐心，我没有力气了，你弹给我听把。”

　　我哽咽着说好。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往事一幕幕浮现。小时候的他，再遇后的他，那个梅林中独自吟唱的我，那个在婚礼上死去的我...似乎已经很遥远很遥远。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

　　我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感觉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一双手覆住了我还在琴弦上勾抹的指头：“够了，他已经走了。”

　　是如景。我看着她，“我也该走了。”她笑着，眼中含着太多的不舍，以及释然。

　　“对不起，我还是选择陪着他。希望下一世，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因为这个选择，太难。”

　　她擦了擦我的眼泪，亲亲我的额头，笑颜如花：“保重。”猛地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一时间，血流如注。

　　周围一片吵闹声，来来往往的脚步以及人影晃得我眼晕。

　　我想，他们两个一定手牵着手回去找那个阎王报道去了，希望下一世他们可以一生平安幸福的度过。

　　终于，结束了，上一世的爱恨纠葛。

　　“再见。”没来得及说的话，在晕倒的前一刻缓缓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