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国逍遥游》远山青

30、孤帆远影碧空尽

　　窗外，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夏日的午后总是叫人惬意万分。

　　我拧紧眉间，手执黑子犹豫不决。可恶，怜这家伙怎么进步这么快，想当年被誉为五子棋之神的我竟然被逼入绝境...怜不发一语，微笑看着我纠结的表情。

　　如景递给我一杯茶，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摇摇头：“认输吧，走哪都是死路一条。”

　　撇下棋子大口啜茶，不情愿说道：“是，是，小的认输。”

　　“认输？我可听错了？”说话间，一个俊逸的中年男子踏进来，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来人正是除去易容之后的美大叔尉迟骏。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女子是这乐天阁的老板，蝶姨，男子比尉迟骏多了一分儒雅之意，这两人皆是人中之龙，年轻之时肯定迷倒了不少心怀幻想的女子吧...
　　我连忙起身让座：“ 尉迟叔叔，季叔叔，你们来啦。”

　　尉迟骏揉揉我的脑袋：“小丫头，林庄中的探子传来消息，林家大少将一满头红发的怪物赶出林庄，现在那怪物正跌跌撞撞往城中跑呢。”他身子微倾，眼含狡黠：“那人是谁，怎么得罪你了？”

　　我闻言心中大定，看来药效已经发作了。

　　望向怜，他从最开始的迷惑慢慢转变为不可思议，身子微微颤抖，眸中映着的影子朝他露出安抚的笑容，让他渐渐放松下来，回望的眼神透着淡淡的喜悦，似乎有种劫后余生的韵味。

　　“是安家二子安中杰，因为他曾伤害过我的朋友，所以才会对他“略施惩戒”。”

　　尉迟骏和季千年都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怜。哎，又被看穿了么...真不愧是老江湖。

　　蝶姨倒了杯茶，递给尉迟骏，眼中柔情似水。尉迟骏接下，笑容满满：“谢谢你，小蝶。”蝶姨闻言更是娇羞一笑，仿佛听到的是情人的赞美。

　　这两人...有J情！见我揶揄地望着两人，季千年轻笑，尉迟骏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小沐心，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来柳华城？”

　　“莫非是因为三宝之事？”逍遥派与仙游派从不参加武林大会，因为都对武林盟主及武功排名没兴趣。

　　尉迟骏点点头：“不错，最近江湖之上动荡不安，三宝莫名其妙地相继现世，背后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目前看来对方的目标是毫无方向的，也许是整个武林，也许以此为掩饰而针对某门某派，因此逍遥也不得不提早防范。”

　　此事不简单，而且令人匪夷所思查无头绪，看来，只有慢慢的等了，等到一切浮出水面。

　　“季叔叔呢？是来看武林大会的么？”如景问向季千年，尉迟骏一脸坏笑抢先回答：“他啊，是为了打探风华远山图的消息而来。”

　　没想到如此温文尔雅之人也会对宝贝产生兴趣...尉迟骏似是看出我的疑问，晃晃脑袋：“千年可不是贪图那宝贝...”

　　那是为何？难道...“莫非季叔叔的心上人是仙游派的人？”

　　季千年一愣，继而苦笑：“代掌门真是聪慧。千年所爱，的确是仙游派之人。”

　　蝶姨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惊道：“仙游派，那不是...”

　　季千年微叹，语气颇为沧桑萧索：“没错，我爱上了不应爱之人，不过这么多年来，即使她爱的是别人，千年也不曾后悔。”

　　尉迟骏叹道：“掌门也好，千年也罢，都逃不过仙游这道劫啊...”

　　掌门？难懂师傅这么多年来寻找的那人，也是仙游派之人？.....

　　忽然间，街上传来一阵尖叫谩骂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我了然一笑，左手抓起一把瓜子，右手拉着怜走到窗口：“好戏上场了。”众人交换目光，纷纷走到窗边朝街上望去。

　　安中杰，眼神惊慌迷离，顶着一头火红的长发，痴傻般朝前走着，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尖叫散开，而害怕的人则抓住触手可及的东西朝他扔去，希望他能离自己远一点。于是乎，鸡蛋、青菜、首饰、篮子...曾经的翩翩公子如今一身污浊，披头散发，前几日，他还谈笑风生自信满满，手持折扇好不风流，今日便沦落成一个人见人怕的怪物。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冰凉一片，不知是为了他的咎由自取，还是为这世态炎凉与可笑的无知。

　　抬眼望向怜，惊觉他的眼底透出深深的悲凉，身体又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充愣间瓜子撒了一地，我在做什么，我怎么会这么愚蠢！用力把他的脸扳过来，按在肩膀上，紧紧搂住他：“够了，别看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个笨蛋...”

　　我怎会以为怜愿意看到这一幕，怎会以为这样能稍微弥补安中杰对他的伤害。我的所作所为明明是在揭他的疮疤，逼他重温回忆里最不堪的一幕...即使他恨安中杰，也不会从如此类似的情形中获得快感...我真是蠢......

　　“我没事...”怜抬起头，声音嘶哑，眼中透露出脆弱与担忧：“他的头发...”

　　“放心，季叔叔有解药...我只是想让他体会你的痛苦...”我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实际上我确实做错了。

　　如景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尉迟骏温柔问道：“沐心，如此已经够了吧，要不要我把那小子带回来？”

　　我望向怜，见他点头，便冲尉迟骏说：“那就有劳尉迟叔叔了。”

　　-------------------------彩国御用分割线---------------------------

　　不多时，安中杰便被提入屋内，他本来呆滞的眼神接触到怜之后突然迸射出恍然大悟以及愤恨的目光，他猛烈挣扎，试图扑向怜，口中声嘶力竭地喊道：“是你，肯定是你这个怪物害我的！是你让我受了这么多苦头，我要杀了你！”

　　我一个闪身，点了他的麻穴，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这算什么，怜当年吃过的苦头你不过只尝了其中的万分之一。如今你也成为自己口中的怪物，做何感想？”

　　安中杰恨恨地说：“是你们害我，我才不是怪物！我爹马上就要到了，到时把你们全都杀光！”

　　“哼。”如景面含轻蔑与讽刺：“你以为安家还会要你这个满头红发的怪物？你难道忘了安家是怎么对待你哥哥的么？”

　　“我和他不一样！我是安家下任家主！”

　　我冷笑：“当初是不一样，可如今的你们，又有何不同？”

　　一阵沉默，安中杰双眸中渐露惶恐不安，喃喃道：“不会的...我爹不会的...”

　　尉迟骏淡淡说道：“想必黄昏时分安庄主便会到达柳华城，至于他会作何反应，到时便知。”

　　快天黑的时候，我接到消息，安家家主安耀已经到达林家，并且被告知安中杰的事，他果断传令，将安中杰从安家族谱上除名，以后不准此人踏入安家领地半步。

　　其实安耀会如此迅速的与安中杰撇清关系划清界限是早已想到的结果。以安家如今的地位，怎能容许如此大的污点，这一点早就从他们对怜的态度上就能预知，而且安耀儿女众多，少了一个安中杰，不过是浪费了他自小培养的心血，况且以安中杰的资质，能替代他的人恐怕不止一个。

　　这武林世家的那点亲情，在世俗与名誉面前，不堪一击。

　　“明白了么，你与怜，根本没什么不一样。”我说着冷酷的话，却在心底叹息。看着呆住的安中杰，我知道，他已经经历了一次足以让他成长起来的考验。

　　在怜的坚持下，他带着向季千年讨的解药，独自送安中杰回林家。我因为担心安耀会为难他，所以尾随而至。此刻，怜已经抓着安中杰潜入安耀的房间，正与之对峙着。我趴在房顶，揭开瓦片偷偷望下去。

　　“小珠，你终于来啦。”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嘘..别说话我听不到了......咦？？”猛地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侧头一看，林若翼欠扁的脸离我不到一拳的距离：“你...你...你怎么在这？”我心虚的有些结巴，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泛起一个调皮的笑容：“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能在这？”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望向下面不理他，仿佛在别人家偷窥是天经地义。

　　“呵，我早知道安中杰的事与你有关，所以刚才你的侍卫潜入林家之时并为阻拦，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你......原来你的脸是这样的，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是个清秀佳人...啧啧，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穿着男装？”

　　我不耐烦地挥了一拳被他躲开，他竟咯咯笑起来：“小野猫，你叫什么名字？”

　　我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说道：“你要么和我一起偷听，要么滚远远的不要打扰我，自己选！”

　　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选偷听。”

　　瞪他一眼，松开手专心向下望去。

　　安耀大概三四十岁，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表情严厉，双眼炯炯有神，一看便知他是一个古板不懂变通之人，此时正鄙夷地看着怜：“你个孽障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怜见到亲爹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欢喜，也没有悲戚，心底偷偷为他喝彩，好样的！他将肩上的安中杰撇到地上，冷睨着自己的父亲：“送他而已，并不是特地来见你。”

　　安耀撇了撇安中杰，移开视线：“他已不再是我安氏中人，何谓‘送回’？”

　　本还心存侥幸的安中杰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眼中的神采尽失，似失去了焦距，想必此时的他已经绝望...

　　怜缓缓从衣襟内掏出一个小瓶放到桌上：“他只是中了毒，这是解药。”

　　安耀闻言一惊，犹豫问道：“此话当真？”

　　怜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主人给他一次教训...他并不是真的...怪物。这次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好好照顾他吧。”

　　安中杰身子一震，回身复杂地看了看怜，然后深深低下头，不知是想要掩饰眼角的泪光，还是想埋葬自己内心的羞愧。

　　安耀心中纳闷，看到转身欲离开的怜，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恨我们，巴不得我们死么？”

　　怜脚步一顿，望着门外隐隐的青山，嘴角弯起：“因为比起仇恨，怜此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安中余，那个满腔仇恨的男子早已死在安家地牢，如今活着的，是无论天涯海角都要守在主人身边的怜。

　　房上两人望着渐渐离去的背影静静叹息。

　　“小珠姑娘有个很聪明的侍卫呢。”抛却了仇恨枷锁的束缚，多么明智的选择。可惜啊，那些人，包括自己，无论是刻意还是无奈，都沦为了命运的棋子。

　　“他才不是侍卫，是我的怜。好戏看完，先走了。”我拍拍屁股，忽视了林若翼一脸的深沉，提气离去。

　　林若翼无所谓一笑，对正飞奔而去的女子传音入耳：“沐心姑娘，后会有期。”

　　“呵呵”，好笑地看着对方脚步一个踉跄。段沐心，京城五美么......很有趣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