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人生》梦浮桥

4、第 4 章

　　外面又下起了雨，细密如丝，这对陆嘉弈而言真是个坏消息。本来作为东道主，应该由她招待英格，可是她囊内羞涩，最多请人吃一顿小吃。现在这样坏的天气，带英格出去转圈显然不合适，要不她现在就借此撤退吧？

　　英格看出陆嘉弈魂不守舍，眼睛一直往窗外瞟，很快就猜出了她的心思，行李箱扔在一边，从背包里取出钱包揣衣兜里，对陆嘉弈说：“我们一起走吧。”

　　陆嘉弈回过神，茫然地看向英格：“啊？”

　　“我们一起下去吃饭。”

　　“去哪儿吃饭？”陆嘉弈睁大眼睛。

　　“酒店里有自营餐厅，我们下去挑选一家吃。”

　　英格说得很慢，陆嘉弈听明白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家酒店选址、建筑、内部装饰，还有外面那一溜的豪车，无不说明这是一家豪华酒店，能在酒店里开的餐厅，档次不言而喻，她可请不起。

　　“不用了，”陆嘉弈开始在脑海里找托词，“天色不早了，你一路劳顿，应该很累了……”

　　英格只听懂了最开始的和最后的词，立刻打断陆嘉弈的话：“你很饿，我也很饿，一起下去吃饭，是最好的办法。走吧。”

　　陆嘉弈想起自己的裤腿，还有那双运动鞋，又想到酒店金碧辉煌的内装，连忙摇头：“不行，我不能跟你去吃饭。”

　　英格奇怪地看她：“为什么？”

　　陆嘉弈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这家酒店的消费应该很贵，我请不起你。”

　　英格笑道：“没关系，我来请客。”

　　“不行，我们这儿的风俗是东道主请客，没有让外来人请客的道理。”

　　“你下次再请我不就好了。”英格走到陆嘉弈身边，拿眼睛看她，示意她也一起来的意思非常明白。

　　陆嘉弈别开眼睛，走到鞋柜前，开始换鞋：“你今天请客，我改日就得请你相同等级的饭席，这超出了我的消费水平，我现在完全负担不起。吃饭的事就算了吧。”

　　英格低头看着她，想了一想说：“就当我请你做我的导游，这也不可以吗？”陆嘉弈抬起头，像是没听懂的样子，英格便又说了一遍。

　　陆嘉弈听明白后，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英格，半晌才说：“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朋友？”

　　英格点头。

　　“没有花钱请朋友当导游的道理吧？”

　　英格哑然，注意力忽然偏了一下：“我发现你很喜欢讲道理这个词。”

　　陆嘉弈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继续低头穿鞋。她发现鞋上的沙屑掉在光洁的地板上，不安地直起身子，背起书包，对英格说：“如果这两天要是一直下雨的话……”

　　“你不会还要拒绝当我的导游吧？”

　　陆嘉弈对上英格灼灼有神的蓝眼睛，感觉自己像被看透了，心虚了一下下，随即理直气壮地说：“天气不好，哪里能出去玩，何况我本来就怕雨。”说着，指了指耳朵上的助听器。

　　英格跟着看向陆嘉弈的耳朵，只见白晳的耳廓上套着耳背式肉色助听器，塑料管泛黄，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油渍，开关是十多年前的样式，清理得很干净。

　　“如果明天还下雨，我们就在附近参观，司机说这附近有许多解放前的欧式建筑和风情街，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原来你都听进去了，陆嘉弈惊讶地看向英格。

　　“还是说你并不情愿陪我游玩吗？难得我不远万里从德国来到中国，专门来见你一面……”

　　陆嘉弈涨红了脸，很想装听不懂，但英格盯着她，让她感到自己像做错了天大的事，感到非常过意不去，急忙说：“我又没说不当你的导游，只是想问问，你来安城会呆几天？”

　　“不一定。我们也许还能在奉城碰面。”英格给陆嘉弈开门，“我送你去快轨火车站。”

　　“不、不用了，你送我到楼下就行。”

　　要不是一个人走在酒店里实在没底，陆嘉弈甚至不想让英格送她下楼。

　　“走吧。”英格不由分说，直接走出房间，等陆嘉弈出来。

　　陆嘉弈只好跟上，和英格一起搭乘电梯。在电梯里，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你去交流的访问学校是在奉城吗？”

　　“不是。”英格看到陆嘉弈一脸疑惑，微微一笑，“我是去考察奉城是否合适开店。”

　　陆嘉弈恍然：“这样啊，你家真的要过来开拓市场啊。”

　　“对。”

　　陆嘉弈想起英格以前说过，她年纪轻轻就自己跑出来在外面闯荡，没有打算继承家里事业，再说她头上还有哥哥和姐姐，怎么现在突然替家里公司干活了。不过这是英格的家事，她没有理由也没必要打听。

　　英格送到酒店门口，看到陆嘉弈撑起伞，拦住她：“你打算怎么去快轨站？”

　　陆嘉弈奇怪地抬头看她：“坐公交车啊。”

　　“你等一等，”英格叫来车童，问清附近的情况，便让他帮忙招来出租车，再对陆嘉弈说，“这里附近没有公交车站，你坐出租车回去，是我让你陪我过来的，就由我出钱送你回去吧。”

　　陆嘉弈刚想回绝，英格又抢先道：“我还想等你明天过来带我参观安城。”

　　“好吧。”陆嘉弈只好接受英格的好意，和她约好翌日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再坐进出租车前往快轨站。

　　回到家里，陆嘉弈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在玄关脱下鞋子，就听到母亲的声音：“你回来了？和朋友见面咋样了？”

　　“没什么，”陆嘉弈没精打彩地看向徐抱秋，“妈，家里还有饭吗？我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我想吃点垫垫肚子。”

　　徐抱秋坐在餐厅兼客厅的餐桌边上，正在摘云豆，听说后吃惊极了：“他没请你吃饭？”

　　“不是，”陆嘉弈不想多说，“我们只是没有机会吃饭，妈，别说了，赶紧告诉我有没有吃的吧。”

　　“好吧，有吃的，中午做的菜在冰箱里，米饭在锅里，你自己热热吃吧。”徐抱秋嘟囔着继续摘云豆，心想看来两人进展不顺利，不然女儿怎么一副累得要命的模样。

　　陆嘉弈把衣服脱下，将裤子带到卫生间接了水泡上，便去热饭了。

　　徐抱秋看着女儿在对面吃饭，又忍不住问：“你那个朋友到底是男的女的？长啥样啊，做什么的？怎么没请你吃饭？”

　　陆嘉弈感到很无奈，抬起头看向母亲：“妈，你是不是想多了，人家是女的。”

　　“啊？”徐抱秋愣住，不是很相信地追问，“真是女的？”

　　“是啊，真是女的。”

　　“那你早上咋不说清楚？”

　　“那不是被你问烦了，着急走吗。”

　　徐抱秋看陆嘉弈坦荡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模样，这才信了，失望地说：“谁叫你表现得那个样子，出去见个女的，还用得着认真打扮？”

　　陆嘉弈无语地看了眼母亲，低下头继续吃饭，不理她了。

　　当晚，陆鸿文回来，徐抱秋跟他抱怨女儿这么大张旗鼓，居然就是去见个女性朋友。陆鸿文也很意外：“女的？”

　　“就是，谁能想到她突然专门出门，就为了和一个女的见面。哎呦，也不知是打哪儿认识的，一个字也不肯透漏给我，再问就生气了，这脾气犟的哟，还跟妈顶嘴。”

　　“她现在干嘛呢？”

　　“还不是复习，一吃完饭就回屋里捧着书看。”徐抱秋犹豫道，“她要真考上了……”

　　“那就没办法了，她想考，就让她考呗。”陆鸿文也锁起眉头，“研究生总比本科好找工作吧。”

　　“谁叫她非要考文科，当初听我的，考会计不就好了，会计多好啊，好找工作，还不容易丢工作，多好的铁饭碗。”

　　陆鸿文笑道：“现在哪有铁饭碗。”

　　“就是你多嘴，让她打蛇随棍上，说什么现在没有铁饭碗，死活不肯干会计，说是怕给人顶缸。也不想想她那个条件，别人就是找背锅的，也不会找她啊。结果她说什么，那不正说明重要的活也不会给她干吗？说来说去，就是认定没人会让她当会计。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什么本事都没学会，讲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陆鸿文半晌才道：“我跟同事打听过了，考研还得面试，她不一定能过。”

　　“真的？”徐抱秋刚有点喜悦，随即又皱起眉毛，“她要是过不了面试，找工作不也一样过不了吗？”

　　陆鸿文叹了口气：“等等吧，看情况再说，没准她能考上了呢。”

　　“要是考不上呢？你给安排工作啊？”

　　陆鸿文没吱声。

　　陆嘉弈念书累了，要出来倒水，听到父母的说话声，下意识驻足，努力分辨他们的对话，隐约听懂了“考研”、“面试她不一定能过”，“找工作过不了”等语，陷入沉默，心里酸涩，便不想再出去，坐回书桌前，对着摊开的辅助教材，思潮起伏，难以平静。

　　她想起了今天和英格的面基，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还有勇气和来自国外的网友会面，怎么会过不了面试呢？于是上网查看明日的天气预报，小雨转多云，便稍稍安心下来，开始考虑明天穿什么衣服鞋子出门，要带英格去哪里游玩。她想赶紧做完这事，早点交差，好专心备考。

　　第二天早，陆嘉弈穿上外套，借用妹妹的一双黑色低跟小皮鞋出门。

　　徐抱秋和陆鸿文都惊诧地看着她：“你怎么还出门？”

　　“昨天和朋友约好，陪她在安城游玩一天。”陆嘉弈推开门，“我下午就回来。”

　　徐抱秋叫住她：“你这个朋友是什么来头啊？人靠谱不？”

　　陆嘉弈无奈地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表：“我又不是陆嘉棋，交个朋友至于吗？”

　　“你那能和嘉棋比吗？她从小朋友多，你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突然来个了朋友，我们问问还不行啊。”徐抱秋见女儿脸色不对，急忙改口，“哦，你还有个朋友，那个叫高月的姑娘，可也没见你天天和她出去玩啊。”

　　“我这个朋友是德国医生，还是个教授，接受国内大学的邀请来中国作交流访问，顺便替家里做点事。她和我在网上聊得挺好，难得来中国一趟，就特意过来和我见个面。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陆嘉弈说完，就哐地一声摔上门走了。

　　徐抱秋和陆鸿文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女儿走了，方才面面相觑。

　　“老陆，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等她回来再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