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诛 · 往生》夜慕初

3、赴魂（二）

　　此时的月光格外凄凉，不知何处传来的铃声将沈冰尘惊醒。近日来总是夜不能寐，心中的焦虑愈发明显。
　　还有刚刚那一阵，一点一点地轻叩这他的心房，不经意间泪珠已顺着他皙白的脸颊滑落，到底是温热的，还是冰冷的。
　　身为净世之子的他，从小就被家中严格看管，被视为众弟子中的“另类”，刚满十岁就随着年纪大的修士斩杀妖兽。
　　世人皆说冰玄宗的净世冷血无心，年满十五手中的昼雪剑更是斩尽一切，可有谁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心。
　　沈冰尘紧握着双拳，细长的青丝从他肩头滑落，湛蓝的双眸划过冷冽的寒光。
　　次日，沈清河唤沈冰尘去了冰玄宗的内门禁地——寒晶池。
　　寒晶池乃是五大圣池之一，由上千万年的灵气汇聚而成，拥有极强的灵力。这里终年寒气缭绕乃是冰玄宗的极寒之地，稍不小心就会被盘旋在池上的寒气所伤，所以被冰玄宗封锁命为“内门禁地”。
　　越靠近池边寒气越发重，沈冰尘不得抬起衣袖挡住半张脸，细长的睫毛沾满了细小的冰晶。寒烟笼罩下，沈冰尘的脸愈发苍白，“兄长唤我何事？”
　　沈清河回过头，笑道：“百宗围猎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略有耳闻。”
　　“我想让你领冰玄宗十名能力出众的内门弟子前去夜天山，近日来那里邪祟躁动异常，为保围猎正常举行，我已和长老们提出让你领队除祟，一来维护夜天山一带安宁，二来也给那些弟子们一个历练的机会，总是让他们在试炼场习武，校台恐怕都会被砸碎好几座。”
　　沈冰尘微微一愣，俯身行礼，道：“是。”
　　“还有啊，”沈清河抬起右手搭在沈冰尘肩上，继续道：“上山的时候切记要注意安全，你还有伤在身，若是再伤便很难再愈合了，不过这寒晶池有助于你恢复灵脉，日后每时记得来此地运功。”
　　沈冰尘道：“我已知晓，多谢兄长的关心。”
　　沈清河眼底闪过一丝不明察觉的笑意，笑道：“你我兄弟间不必如此拘礼。”
　　临走前沈清河将一枚十分精巧的银铃交于他，只留下一句话——“这本是属于你的东西。”
　　萧无靖走出夜天洞，入眼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七年前打斗过的痕迹依然存在，荒腹之地和葬月岗就像是夜天山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人过之处寸草不生。
　　踩在他脚下的土灰曾是那赤红的战火，已经枯黄的长草伴着风无力地摆动着身躯，各个洞府皆被烧毁，唯有他常住的夜天洞是毫无受损的一座，就连葬月岗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萧无靖站在葬月岗的最顶端，眉头轻蹙，俯视着整座夜天山林。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这本是他的归属，如今已成荒腹。
　　夜天山山脚下有一座小城，名为凌江城，曾经破败的小城早已不再是荒芜之地。葬月之乱后，五大宗系联资将其修整一番。
　　可能是有人觉着这夜天山灵气盛风景佳，若是当做遗地甚是可惜，除了葬月岗那一带怨气异乱，但也无伤大雅，命人布阵封锁了便好。于是如今便成了供世人安居乐业，修士调养身心的地方。
　　萧无靖扔弄着手中的一颗野果，头顶上一顶破烂的斗笠也是他随手捡来的，步伐逍遥而自在地穿梭在市井之中。
　　有了五宗的支持这十几年的发展迅速且良好这座山城也是充满了繁荣的烟火气。
　　帽檐遮挡住阳光，萧无靖眼皮下留下一片阴影，在外人的眼中他只是一名，茅头草芥的江湖侠士。
　　萧无靖找了家客栈上了壶酒，闷口吞了几碗，手腕擦拭过唇角，道：“这酒虽好，却不如无望霜原的陈酿香气醇厚。”
　　一阵熟悉的铃声传入萧无靖耳中，下意识将视线转移到客栈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令他整个人瞬间僵住。
　　萧无靖不敢相信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是那个人，那个亲手杀了他的人，“沈冰尘......”
　　感觉呼吸都在颤抖，似乎将四周的动静全都被屏蔽掉，那双墨色的眼瞳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沈冰尘。
　　哪怕只有五六尺的距离，他依然看得清；他的侧脸，他站立的身姿，都想牢牢地刻在心里——当年手刃他的仇人可不能就这么忘了。
　　湛蓝的瞳眸纯净地犹如净世中盛开的白莲，额间那一抹象征着净世的朱砂印，别在腰间的那枚往生铃依旧保持着往日的色彩。
　　这一切都是多么不真实。
　　沈冰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忘身后看了眼，萧无靖只好迅速移开视线喝酒，还装模作样打了个酒嗝。
　　沈冰尘收回视线身后跟着十几名沈家弟子，与掌柜交谈了一番后便随行上了楼。
　　萧无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哼，这是不是对上了古人的一句话——冤家路窄。”
　　他随手找来了一位小二，问：“方才这些人可是冰玄宗的修士？”
　　那小二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近日来夜天山上总有妖祟作乱，这不，过几日咱这地儿不是举办百宗围猎大会嘛，冰玄宗的人是过来除祟的。”
　　“那方才那位领头的是？”
　　“净世之子沈冰尘啊，你该不会这都不知道吧？七年前的葬月之乱后他更是盛名远扬啊。”
　　萧无靖继续问道：“能让净世亲自出马铲除的邪祟，想必不是凡物。”
　　“这可不，那可是个会食人的妖祟啊，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就有将近十个人失踪，之前也派过修士过来除这邪祟，但好几日了只进不出，想必都死于那妖祟口下了。”
　　食人妖？萧无靖心中念道。
　　食人妖在葬月之乱时已经灭绝了啊，难道是漏网之鱼？萧无靖将帽檐拉得更低，随便在桌上扔了两三枚铜钱，拎起一坛酒后潇洒地离去。
　　留下阵清脆的铃声。
　　萧无靖想，缘分皆散，这往生铃竟也如此执着，看来皆是，往的是魂，生的是缘，如今缘已断，还留下这魂做什么？
　　子时，清淡的月光洒满了整个树林，树影婆娑。
　　萧无靖从那小二口中得知凌江城城后的那片林子是食人妖常出没的地方，时候尚早，他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萧无靖踮起脚尖纵身一跃，一整狂风呼啸而过，刮起的枯叶犹如翩翩坠落的蝴蝶，大风停息后便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丑时，半月悬挂在天际，黑云包将整个夜空团团包围，也围住了些许月光。
　　沈冰尘御剑从林子上方掠过，身后跟着十几名弟子，同样御着剑。而他们脚下在林中穿梭的一团浓黑的烟雾正是那食人妖。
　　众人飞到一片空旷的平地，俯身而下，沈冰尘掷出一张符咒将那食人妖围住，而妖怪也是挣扎了几下就这么轻易被挣脱开了。
　　众人纷纷落地，以沈冰尘为首迅速站成一个特殊的阵型。食人妖见势不妙，化成原形试图强攻，几条骇人的胳膊从它身后冒出，死死勒住了两旁的几位修士，并将其缓缓提到空中，张开那血盆大口。
　　“师弟！”
　　众人皆是惶恐之色，唯有沈冰尘心中仍保持着一份冷静，他手持昼雪剑健步如飞，将食人妖那两条骇人的触手砍下，被勒住的修士也随之一同坠地。
　　被砍下的触手还在地上活蹦乱跳，断口狰狞恐怖。
　　沈冰尘双指夹着一张纸符，燃起的蓝色火焰在他的脸上渡了层蓝光，或许是近日太过疲劳眼窝处的阴影格外地深。
　　一个翻转动作将纸符按在地面，只见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伴着火药味迅速蔓延而开，沈冰尘身边一位颇为年轻的修士大喝道：“大家快捂住口鼻，这气味有毒！”
　　果真，有几位修士已面色苍白昏倒在地，嘴角溢出一团白沫，可见这不是一般的邪物。
　　那名年轻的修士与沈氏同姓，名钰，字殊澜，冰玄宗内门弟子。另一侧与沈殊澜同龄的修士名夜，字风华，同为冰玄宗内门弟子也是小辈。
　　两人公称——“落雪枫华”
　　迷雾消散，那妖祟在地坑中扭成一团，乌黑的血无情地喷洒了一地，沈风华提起剑道：“已经死了吗？”
　　沈殊澜摇了几下头，也将剑提起，“恐怕没这么简单，现在可不是大意的时候。”
　　那妖祟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扭作一团，空中再度响起一阵哀嚎，随即发出阵阵邪笑：“嘻嘻…嘻嘻嘻。”
　　斩草要除根，这点伤害不足以让它致命，一只触手再次向他们袭来，这一次却被沈冰尘一剑斩断。
　　沈风华轻蹙起眉头，“断臂再长，好缠人的妖祟。”
　　沈殊澜见势不妙，如果此时和妖祟这么耗下去定会没完没了，他将视线转向沈冰尘道：“冰尘师兄，布阵吗？”
　　见那妖祟还在拼命挣扎，沈冰尘仍是一脸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淡淡地应了一句：“布阵。”
　　众人腾空跃起，将全身气力集于佩剑上，散发出耀眼的蓝光，力量凝结而成的阵法围着妖祟扩散而开，寒气瞬间蔓延开来，在周围的树干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