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诛 · 往生》夜慕初

18、魑魅（三）

　　近夜，萧无靖卷着手中的白纱，萧子衿睁开眼周围依旧是模糊的色块。“怎么样，能看清吗？”萧无靖道。
　　萧子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没事，紫玉陵毒毒性强烈，没有雪灵芝极难去除。”
　　见萧子衿依旧没说话，便想去厨房亲自煎药。刚推开房门，萧子衿蓦道：“萧无靖，谢谢你......”
　　萧无靖喜着玄衣，萧子衿看着眼前一抹黑，鼻尖微红。
　　他无奈苦笑，轻声道：“谢我做什么，若不是清河兄及时替你祛毒，及时把你送回来，说不定此刻你早已性命难保。”
　　萧子衿不再多言，每次一说到沈清河他都是闭口不提，萧无靖早已习以为常了，便道：“你先好好躺着，看不清就莫要逞强，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萧子衿靠着枕头，眼中悉数空洞，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从未讨厌过沈清河，是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他无法抬头面对。
　　“这破林子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萧子衿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
　　沈清河劝道：“不要着急，总会寻到的。”
　　“就你不着急，已经两天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林中忽然漫起薄雾，越往里走越浓，沈清河警觉道：“子衿跟紧我，不要走散。”
　　浓雾中隐约出现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好像是一座高楼，燃着灯火，萧子衿惊喜道：“沈清河，那里有东西！”
　　沈清河抓住他的手腕，摇头道：“子衿切不可莽撞。”
　　萧子衿不耐烦甩开他：“就你防心高，自己慢慢在这耗吧！”
　　“子衿！”
　　他没有喊住他，萧子衿暗红的衣摆飘然而去，指尖掠过红纱，擦肩而过。
　　子衿，你还是恨我吗......
　　他追上去的时候萧子衿已在浓雾中消失不见，他朝雾中喊道：“子衿！”
　　“......”
　　萧子衿停下脚步，这林子好不对劲，这路越走越长，好像永远走不完，，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已踏入迷阵幻境中，他暗骂了声。
　　一股强气流朝他袭来，他下意识转身迎击，撕裂空气碰撞的冲击把他冲到一棵树上，枯叶落下。
　　“什么东西！”
　　头顶霎时一片阴暗，一头巨蛇扭着身躯从雾中现形，吐着信子，紫晶般的瞳孔盯着萧子衿。
　　紫玉陵蛇？！
　　紫玉陵蛇同体发黑，唯有眼瞳像一颗紫晶石，蛇表覆盖剧毒，它们通常用尾部攻击，蛇王的尾巴甚至可以刺穿一座仙山！
　　陵蛇一甩尾，霎时大地颤动，，萧子衿挥动烈歌剑朝它的要害刺去——紫晶石般的眼睛。可这蛇也不蠢，尾巴一甩便把萧子衿甩了下去。
　　他根本躲不过，支着身子哇地吐出一口血，方才那一击剧毒已侵入灵脉。无法唤出武器，烈歌化成点点红光，融入他的掌心。
　　“可恶。”
　　紫玉陵蛇仰天长啸，震得他意识涣散。它扭动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子衿。
　　他妈的你一条蛇装什么风度！来自萧子衿内心的吐槽。
　　体内的灵力好像堵塞般，怎么唤都唤不出烈歌，本以为死路一条地上忽然闪出一道光阵，蓝光霜纹——玄冰禁锢！
　　沈清河？！
　　眼前一抹黑扭作一团，在蓝光禁锢上化作一团浓烟，随风消散，灰飞烟灭。光阵内寒气大作，蓝焰冲天，气势骇人。
　　“玄冰禁锢，收！”
　　沈清河墨纹白袍飘摇而落，马尾飘扬。
　　“你......”
　　萧子衿话未说完，迎面而倒，沈清河在他倒地之前及时抱住了他的肩膀，“子衿，子衿！”
　　你怎么来了？
　　这么温柔的话偏要被萧子衿说成：“你来做什么，我不需要帮助。”
　　然而他这些自我为王的架子早在沈清河面前碎了一地，但是......但是他总能从沈清河身上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萧陆。”
　　萧无靖推开门把萧子衿从意识中唤醒，“你在想什么呢，望着窗外半天？”
　　“没什么，你怎么才来？煎个药都这么久。”
　　“给你配这么点破药你以为有多好配？稍不小心就会引毒发作。”他放下瓷碗，深色药汁随烛光晃荡，“这小镇子没有什么名贵的药材，都是勉强能用的，您老人家凑合凑合用吧。”
　　萧子衿笑骂道：“滚，你才老呢。”
　　“好好好，我滚了，药我就放这了，记得吃。”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
　　萧子衿端过瓷碗拿着勺子斟酌了几下，一股难闻的苦味着实让他恶心，没好气地往桌上一放，这是房门笃笃叩响。
　　“谁啊。”
　　房外人道：“子衿，是我。”
　　萧子衿沉默了一会：“......进来吧。”
　　沈清河推开房门，见他靠在窗边的卧榻上，长发披下，没有束起高马尾的他着实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猫咪。他见桌上的药还放着，声线柔和似水：“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吃药。”
　　乖？笑话。
　　萧大少爷最不喜欢的就是乖。
　　出了在萧清禅面前很听话对别人为什么要乖？
　　讽刺！
　　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好气道：“难闻。”
　　“良药苦口，多少喝点先把毒压下去。”沈清河微笑道，把勺子放到唇边轻轻吹开再递到萧子衿唇边。
　　“不喝，拿开。”
　　“凉了药效就弱了。”
　　“那就倒了，闻着恶心。”
　　沈清河面对这只小猫咪十分有耐心，坐在塌边道：“萧公子为了给你配这副药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总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吧？”
　　“..........”
　　萧子衿终于受不住了“拿来，我自己喝。”
　　他接过药止住呼吸一口闷下，差点没吐出来。直到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才看清沈清河十分憔悴的脸，瘦长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薄唇苍白。
　　萧子衿干唇半张，最后却合上了，话语到了喉口却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挤出一个字：“你......”
　　沈清河朝他笑道：“已经无事了，强行唤出玄冰禁锢灵力有些不济而已。”
　　萧子衿：“......”
　　他怎会不知，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召唤家族禁锢需要庞大的灵力，用不好可能还会伤及灵脉，除非遇到紫玉陵蛇这般极品魔物。
　　多年不见，他都习会玄冰禁锢了，而自己呢......萧子衿望着苍白的掌心，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
　　“子衿。”沈清河唤了声。
　　“干......”
　　嘛字还没说出口沈清河就在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唇齿间顿时奶香四溢。
　　“药苦但是糖很甜，喝完药后含一颗糖嘴里便没这么苦了。”沈清河微微笑着，但笑容却遮不住脸上的苍白。
　　萧子衿喃喃道：“啰嗦。”
　　他一拉被子把脸闷在枕心，语句含糊道：“我要睡了你自己回去吧。”
　　过了半晌也没见沈清河吱声，还以为他已经走了便从被窝里探出办张脸来。好家伙！这家伙竟然自己运起功来了！我同意你留在这了吗？
　　无赖！
　　萧大少爷心里暗骂了声，转身闭目养神去了。
　　整个官府也就南院害燃着火光。南院是萧无靖的院子，满院竹香四溢，墨石小径鲤鱼池，
　　虽说这样的院外布景很常见，但在萧无靖眼里却别有一番风味，让他想到了曾经行侠仗义时候，所以他一眼相中这个院子。
　　但此别景他却无心欣赏。从刚来到榕淮镇开始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从杜老板的事到噬魂咒，火楼升乐仙......
　　这些种种好像在告诉着他什么，包括那一上来就死路一条的任务。
　　什么鬼迎亲？变鬼了还迎什么亲？你倒是迎一个给我看啊！
　　他随手翻开一本草药集，记载的都是下修界的草药。温旬对他会医术还是挺诧异的，在上修界中只有医修习的才是医术，萧无靖一名主攻伐的修士也习，也是前所未有的。
　　在这之前萧清禅也问过他，在来到赤炎宗之前他还是九灵域下一座小城的流浪儿，从小父母双亡，流浪在外，时不时会有几个好心人给他烧饼馒头吃，糟糕一点什么都没有，只能吃铺子附近掉在地上的残渣碎屑。
　　那天他被几个富家孩子欺负，打的脸都青了也没叫一声。一个文弱书生帮他赶走了那群熊孩子，把他领会自己家里，教他习字，说话，读书.......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从今往后你就叫阿何罢。”书生说罢便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何字。
　　“何？”小孩童声稚嫩，忽闪着大眼睛，咧开嘴笑了。
　　风烟复又去，不知归何方。
　　不久之后城里闹瘟疫，书生染病去世了，小阿何趴在书生尸身前哭了好久，直到有人有人来把尸体运走，他边跟着运尸的马车来到城郊外的一座乱葬岗，看着他们把尸体埋入土中。
　　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只能躲在树后，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擦着眼泪。到死他都还不知道书生的名字，只是叫他先生。
　　闪过一道闪光撕裂天际，雨滴打在他鼻梁上，雷声滚滚，大雨瓢泼而落。泥浆溅湿了他的衣摆，脏了脸，在茫茫大雨中迷失了方向。
　　家在哪？他还有家吗......
　　闭上眼的那一刹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从小克死了爹娘被外人视为灾星，领养他的那户人家也说他是灾星脏把他乱棍扔了出去，从小一人在外颠沛流离。
　　什么苦没吃过？
　　他没有家了，不会有人再带他回家了。
　　他冷，又饿，已经没了力气。当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温和的风，宛若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是上天对他最后的垂怜吗。
　　“是这个吗，这么狼狈感觉不是啊，阿卿是不是寻错了？”
　　“不，是他。”
　　“已经死了吗？”
　　“还有气！子苑快！”
　　醒后他便躺在了赤炎宗的房中。还活着？他用力往手背上捏了把，这痛得两眼昏花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他还活着。
　　萧子苑推门走了进来，见小家伙醒了便叫了医修给他检查身体，发现他体内灵脉的搏动，赤炎宗从不浪费任何一个才子，见小阿何有修炼的根子便收下做弟子。
　　萧子苑带他去见宗主的时候，萧清禅见这孩子骨骼清奇，水灵灵的眼睛十分可爱，却想不到是个男儿身，便让萧子苑收下做弟子。
　　在这之前萧子苑还万番推辞，“不行，我不同意，我对小孩子没耐心，教不好，万一不小心打死了就不好了。”
　　这是小阿何揪住他的衣袖，忽闪这大眼望着他，唤了声：“师......师父。”
　　“诶，我在。”
　　意识到哪里不对的萧子苑突然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中计了，只能勉强收下这个徒弟，拦下师父这一门活。
　　萧子苑双手环胸道：“听好啊，我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做我的弟子就必须要听话，鞭子不长眼。”
　　“是！师父。”
　　这师父叫得萧子苑心里暖洋洋的，他从来没带过弟子，弟子要怎么带？总得知道他叫什么吧。
　　“小家伙，你有名字吗？”
　　“有。”他趴在桌上拿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何”字。
　　“何？”萧子苑盯着纸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今后你就叫萧何吧，萧是你的姓，字就叫无靖好了。”
　　他拿过笔在纸上的何字旁写了一个萧字，又写了无靖两个大字。
　　萧无靖听后深深做上一礼：“弟子萧何谢过师父！”
　　这是他印象最深的一幕。
　　小小年纪便有了字，可见萧子苑是多宠爱他这个徒弟。
　　因为书生的病逝他想学医，保护好身边的人保护好他的师父。认识了四长老的弟子萧挽灵后边时不时跟着他这位师姐满药园子跑。
　　已经十二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萧无靖闭上眼不再多想，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下去了。
　　天一早在议事厅中，沈冰尘把噬魂咒和升乐仙禁锢咒的事，可以说是同一人所为。沈清河他们任务的委托人是温旬，任务便是查清镇上的新娘失踪一案。
　　好直白的任务！
　　萧无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针对了。
　　萧子衿盯着他们的任务条看了好久，啧声道：“你们这任务好复杂，什么鬼东西？”
　　萧无靖：“觉得复杂是你脑子不够用，这任务其实很直白了,鬼迎亲，重点就是迎亲嘛。”
　　萧子衿：“怎么迎？让鬼迎亲吗？”
　　沈清河：“我觉得萧公子的意思不是让鬼迎亲，而是让我们迎亲？”
　　萧子衿惊呆了：“什么？！”
　　沈冰尘面无表情道：“兄长所说不错。”
　　萧无靖十分淡定道：“我们会在榕淮镇相遇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两个任务就是关键点，萧陆和清河兄是查清失踪案的原委，而我和沈逸的那便是抓住这幕后黑手了。”
　　萧子衿：“懂了，你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抓住这个鬼，而方法就是迎亲。”
　　“萧陆你脑子终于好用了一回。”
　　“滚。”
　　迎亲只是个幌子，能不能找出幕后那个“鬼”谁也不知道，眼下只能孤注一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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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